凫栾嘴角抽动，拼命忍住笑，看着床上那个软绵绵肉团团的黎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看你变了那么多次身，就这次最顺眼。”

‘哇哇哇--’

黎乐用婴儿的眼瞪着他，想要说的话脱口而出便成了哇哇乱叫。

“哈哈，你这样子，我敢保证那怪鸟看不出倪端，”他在黎乐那宛如鸡蛋的面颊上一掐，幸灾乐祸道：“说不定它瞧你这般粉嫩可爱，一时心软，就不吃你了，还将你当做它的孩子呢！”

‘哇哇哇--’又是一阵连哭带叫。

凫栾被他吵得烦了，毫不怜惜地顺手拿起一旁的布条塞入他的嘴里，“行了，闭嘴吧，夸你两句还不行么？”

此时，屋外的苍穹之上成片的黑云翻涌而来，狂风阵阵掠过，吹打在窗棂上发出刺耳的咆哮声，天空迅速阴沉了下来，云层越发厚重，参差的铅云低垂于顶，一道闪电之后是隐隐的雷声轰然炸响。

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黎乐实在不习惯眼下自己婴儿的体态，动不能动，爬不能爬，闷雷的响声使他一惊，除了手舞足蹈地‘哇哇’乱叫一通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能做。

他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旁翘着腿坐在木椅上的凫栾，竟十分渴望他能抱一抱自己。

凫栾掠过他的眼神，朝窗外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别这样看我啊，再忍一忍，你娘随后就到了，到时候你就有奶了。”

‘哇哇哇--’

大雨倾盆而至，夜风夹了一丝凉意穿堂而过，院中大树上的枝叶疯狂地摇曳，冷意砭肤。

‘嘤嘤嘤--’

一声啼哭划破天际，突兀地传入了凫栾的耳中。

“来了。”说着，他手一挥将屋内的烛火尽数熄灭，黑暗中的他视线与听力尤为敏锐。

有影自院外渗入。

又是一声霹雳当头炸响，窗户‘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丝缝隙，冰凉的雨丝顺着窗沿泠泠而下，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眼前，凫栾清楚地看见窗外淋雨而立的正是那怪鸟化成的女子。

她的浑身上下已被雨水淋湿，这一刻的她形容更加憔悴，可她的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

就在这时，她将那双枯黄干瘪的双手缓缓探进了窗户，眼看就快要触碰到床上睁着惊惶眼的黎乐……

“噗通--”

随着一声闷响，那女子眉头顿时蹙了蹙，眼中竟划过一丝担忧。

原来是婴孩黎乐铆足了劲，强迫自己翻了个身，只是这一翻堪堪掉到了床下！

‘哇哇哇--’地上的黎乐不知在说什么，又是一通乱叫。

见那女子伫立在窗外纹丝不动，凫栾也不动，只静默地在黑暗中观察着她。

片刻后，只听‘哐啷’一声巨响，那木板门似是被狂风吹开，凫栾下意识扭头去看，只这一瞬，他暗叫不好，再回头时，床上地上，哪还有黎乐的踪影！

他赶紧夺门而出，院中更是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暴雨越下越大，狂风骤雨将大地变得一片苍茫，雷声隆隆，雨声哗哗，交错着响彻天地之间，地上亦是被暴雨冲刷得泥水横流，他想也没想便踏着泥泞小路飞奔而出。

即便这雨水与雷声掩盖住了那怪鸟身上的大部分气味和它离去的踪迹，凫栾仍是从夹缝中觅得一丝熟悉的气息。

山道上翻滚着从高处坠落的碎石，伴随着噼啪的断裂声，折断的树枝凌空飞过，凫栾只得不断躲闪才能免遭飞来横祸，可再怎么躲，也躲不过斜飞而来的雨丝，它们打在脸上，灌进口鼻，让人无法睁眼。

又是一阵风刮来，树木摇晃，飞沙走石，枯枝败叶胡乱横飞。

他的视线忽然开始模糊，而他追寻而来的那股气息亦是逐渐变弱。

一般的雨水沙石根本不足以让他的眼睛受损，难道是这一片雨水之中混入了别的东西？

凫栾只觉双眼酸涩无比，时而还伴随着刺痛，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只怕这是落入了那怪鸟的陷阱之中！

而他看不到的是，他的眼角已经流出血泪来！

他扯掉一丝衣袖上的布料，咬着牙将双眼蒙住，若是平时将双眼蒙住，他的听力会被放大数倍，只是不知为何，此时耳中却是嗡嗡作响，他辨不得四周的方向，更是连几丈之内的声音都已听不清！

渐渐的，他便迷失在了这广阔的山间。

而雨，似乎下得更为无情，丝毫没有因怜惜他而要停下的意思。

眼下，凫栾几乎是又聋又瞎，走几步不是被被脚下的荆棘划伤，就是陷入泥泞的沼泽，短短一段路已是让他精疲力尽，周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像是个受伤的小兽，被困于一方之地，孤单而绝望。

他顾不得身上被划破的皮外之伤，一心只想着即便只能摸索，也要走出这里，黎乐现在情况不明，他不能将他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然而，他的双手随着他的摸索，被划出一道一道血口，指腹已然血肉模糊！

就在那疼痛蔓延开时，他以为是自己失聪了，周遭的一切嘈杂之声皆归于寂静。

雨停了，风止了，雷亦是销声匿迹了一般，所有干扰他听力的声响都在一霎那间静止了。

就在这时，凫栾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他才将将恢复听觉，这声响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是人还是妖。

似乎很熟悉，又似乎从未听过。

凫栾警觉地站在原地，左手掌心已经蓄起一团火焰。

若是一般的妖邪之物，倒也不用担心，势必近不了他的身，就凭这火球亦能护身。

只是，他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预想之中妖邪的偷袭，这让他心底更不安了。

透过眼前蒙着的布，凫栾看到有隐隐绰绰的身影缓缓朝他走了过来，他本能地倒退了两步，却又驻足了。

来人沉默不语，他也稳声没开口，像是有默契一般，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凫栾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修长且冰凉的手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