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踉跄几步，差点撞到桌沿上。他站住了转头看一样大氅男子，没说什么，微微一笑，哼一声，然后转头对我说：“老板，你看这兄弟这么对待金钱，会不会遭报应？”

我还没说话，大氅男子头一抬脖子一梗，冷气横秋得说：“怕什么？能遭什么报应？”

黑衣男子摇摇头，看我一眼，好像在找外援。我便笑嘻嘻得走过去，对大氅男子笑道：“钱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再狡猾再聪明，你也逃不过这个俗世的规则。”

“对，要不能叫规则嘛！”黑衣男子点头笑道。

“世人啊，要是得钱容易，就瞧不上钱；要是得钱不容易，便知道钱瞧不上自己，那干嘛要瞧得上钱？便都瞧不上钱。结果，却又躲不开钱。这就形成一种矛盾心理，好像你不爱一个人，却不得不和她在一起，这就是最无奈的事情了。”我笑道。

白欣悦走过来，笑眯眯得说：“这就像流行的一个说法：人生就像围城，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就这样进进出出，没有了断。其实何止是人，做鬼做兽哪怕做块石头，都逃不出这个窠臼。”

大氅男子还是头一梗，很是硬气得说：“怕个头？老子就是要身从钱堆过，不取一分毫！”

此时我已经看出这两位都是鬼。我便笑嘻嘻得低下头，对坐在黑衣男子对面的大氅男子笑道：“这就是小孩子的倔强，不成熟啊。你可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啊，有了钱有嚣张，没了钱就猥琐，你没看到多少人为了钱杀人放火，或者在垃圾堆里开宝箱，去搜索那利润微薄的酒瓶子废纸张？”

大氅男子大概是见过这些世面的，想到自己也可能沦落至此，就愣愣得不说话了。

我笑道：“不过你也不必怕，你这一世已经没这机会了。也不知你是为何而死，反正作为一个鬼，你还是富有的。”

“我死了？我怎么死了呢？”大氅男子听了我这话，惊得头顶冒烟，又是摸脸又是摸手臂得，很是不敢相信。但他转头看到自己没影子，这才明白过来。那眼神立刻哀痛不已，看着我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变了口气，说：“兄弟，你怎么不怕呢？”

“因为我这里就是一家专门为鬼服务的饭店。”我笑道，“来吧，兄弟，讲一讲你记忆里最后的故事，我能为你寻得解脱之道。只是下辈子投胎转世，不要糟蹋钱了，不然你恐怕很快还得再来。”

大氅男子摸了摸脑袋，看样子在思考。他还没说话，黑衣男子笑了：“我寻思怎么忽然这胖子口袋里多了一大笔钱，原来是冥币！看来我们的酒客还是懂点事的。”

我扫一眼那地上的钱，还真是冥币。那都是超仿真的冥币，不过把“中国人民银行”改成了“中国冥民银行”，其他的真是一毛一样。

我低下头去取了一张，又是摸又是照着日光灯看水印，都是一毛一样的，知道这是最高等的冥币了，怪不得这两位一时没看出来。

白欣悦此时拿了两瓶苹果酒过来，给两个男鬼倒上，然后笑道：“两位的酒客，大概就是送你们来这里的人。讲讲和他们的故事吧。”

大氅男子便开了话匣子，字字清晰得说起来了：“我们是一家KTV的老板。这不是腊八节吗？好些平常都开不了的房，此时都开了，KTV里热闹非凡。我们挺高兴，收钱收到手软啊！但是乐极生悲，出了一档子事。”

“大概就是所谓的‘酒客’来闹事了。”我笑道。

大氅男子一挥手，气咻咻得说：“我说话不要打断！不然不讲了！”

我知道这人——或者说这鬼脾气暴躁，不然也不会撒钱了，便不说话了。咱就是不知道，咱也不敢问了。

大氅男子便继续说：“原来是一群人喝多了，跑到放果盘的桌子上跳舞，把桌子跳塌了，弄出了一个大洞！我的服务生过去看到了，马上拦住了要跑路的客人，跑来告诉我们。”

“对啊，我们那叫一个气啊！那桌子价值一千块呢，这群人开这个房也不过交了五百！”黑衣男子接过话茬，大氅男子并没有生气，接着去喝酒。

“所以我们一定要他们赔，他们一定不赔，哭完了穷就耍横，一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劲儿。然后我们就和他们打起来了，之后就血肉横飞，酒瓶子乱跑，然后就是眼前一抹黑，接着我们就出现在楼下。”男子说罢，摇摇头笑道，“看来对方是把我们打死了呀！然后丢到楼下。而且还把我们打得失去了部分记忆，但是把那股子怨恨的劲儿留在了我们的灵魂里，让我们成了怨鬼。”

“没错。”我笑道，“你们这样子啊，就是我这里客人的惯常模式。我给你们做道菜就行。只是我这里没有原料，你们带上这些钱，去玩一天，明天此时来这里，我帮你们解脱旧怨，投胎转世。”

“那不是便宜那帮子家伙了？得把他们弄死！”大氅男子气咻咻得说，眼睛横着，一股子黑气萦绕。

我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我倒是不在意呢。你们要是不想快快乐乐得过上一天，要快意恩仇，我不拦着，正好给我多一份生意。不过这事情还有一个说道，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恩恩怨怨何时了，大可以宽容待人，饶过他们。”

“我们饶了他们，谁饶我们？”大氅男子冷哼道，“孔夫子不是说过吗？以德待人，要分对象。如果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德报怨，也以德报德。”我笑道，“你饶他们，他们饶你们，互相宽恕，少生事端。这就像一个传说：天堂和地狱的灵魂都有一个长勺子，都有一碗汤，勺子太长根本喝不到汤；天堂的灵魂就互相帮忙，为对面的人喂汤，这样都喝到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