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三十年前在我的农村老家，村东头有一户人家专门是扎纸人为生的。

那时候村里还未脱贫，像神鬼之类的事情大家还是很敬畏的。

所以他们家在我们镇上还是颇受人尊敬的。

扎纸人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膝下只有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名叫巧巧。

巧巧姐大我七八岁，可我很爱找她玩，她也对我很好，给我扎辫子，教我认字和跳皮筋。

可是有段时间，巧巧姐变的很奇怪，她有时偷偷落泪，有时在没人的时候笑的很甜。

我找她玩，她也心不在焉了。

直到有天，有个男人找上门一切就都变了。

那个男人是村南头的，他好吃懒做，一副花花肠子，他的臭名声早就在村里已经传遍了，只是长了一副好皮囊，颇受村里十七八岁女孩子的喜爱。

男人来巧巧姐家里提亲，但是巧巧姐的爹妈十分生气，拿着扫帚把他打了出去，巧巧姐就在旁边哭。

这个场面太吓人，吓得我好久都没去巧巧姐家了。过了段时间我才去找巧巧姐玩。

我到她家的时候，巧巧姐正被铁链子锁在家里。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巧巧姐哭着说：“小妹，你帮我解开铁链吧。”

这时，屋子里正好没有人。我走到巧巧姐身边让她不要哭，像周围的大人一样劝她，爹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那个男的好吃懒做，人品还不行，你以后会受苦的。

可是巧巧姐握着我的手说：“姐对你这么好，你都不帮姐吗？”

看巧巧姐哭的很难受，我这才搭着凳子去柜子最上面取下钥匙递给了巧巧姐，我怕被巧巧姐的爸妈看到说我，我马上就跑出了房间。

第二天，村里人都说巧巧姐跟着那个男人私奔了。我爸妈知道后，他们质问我这件事情跟我有关系吗？

我心虚的摇摇头，撒谎说，可能是那个男人偷偷放走了巧巧姐。

自此很多年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巧巧姐了。

偶尔我也会很想起她教我跳房子的趣事。

七八年后，村里人说巧巧姐回来了，但是她已经变的疯疯癫癫的了。

我还跑去她家里看望她，她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被打的痕迹。她的爸妈都在旁边哭的不行。

村里人告诉我说，是那个男人害她变成这样的，那个男人带走她后，又没有本事赚钱养她，就逼她做一些违法的事情赚钱，还不停的打她。

看到巧巧姐的惨状，我后背浮起一阵凉意，是我害了巧巧姐。我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的哭了一场。

巧巧姐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她好像清醒了很多，听村里人说她跟她爸妈说了很多说，说她对不起父母。

就是那天晚上巧巧姐自杀了。

巧巧姐的爹妈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村里人帮着他们把巧巧姐埋在了后山上。

没过多久，那个负心汉也回来了，但是巧巧姐的爹妈没去他们家闹。负心汉也当做没事情发生，他自己住在山上的果园上，看守果园。

村里人都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

直到有天晚上，我在巧巧家附近晒场的麦垛子里玩的忘记时间，不知不觉都睡着了，等我在麦垛子里睡醒后，我看到一个轻飘飘的人影从我面前的小路经过。

那天晚上我看的很清楚，因为月光很亮，走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轻飘飘的白色纸人，那个纸人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它正一摇一晃的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向巧巧姐的家。

而我在躲在草垛子里大气不敢出。

等天亮后我疯狂的跑回了家。

原以为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没想到村里一个小伙伴也知道了。

他悄悄的跟我说，我看到了纸人在路上经过，还说晚上要带我去看纸人走路。

那时候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我和他晚上就埋伏在村里的小路上，等着纸人出来。

半夜的时候，七八个纸人走在路上，那场面瘆人的很。它们清一色的穿着白色的纸衣，只有脸上画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深色的嘴唇。它们目视前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碰到石头，它们也能停下来绕过去。

我和小伙伴都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纸人们一摇一晃的往前走着，我和小伙伴看向纸人走去的方向，正是那负心汉家的果园。

这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小伙伴也是默不作声。

这天后，我和小伙伴绝口不提看到纸人的事情。

巧巧姐的爹妈自从女儿死后就很少出门了，偶尔接一些扎纸人的事情来糊口。

没过多久负心汉死了，听说被人给捅死了，现场都是血。

负心汉的爹妈报警了，但是没查出来个所以然，而且负心汉在村里的口碑极差，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我后来跟着村民去巧巧姐玩，我看到巧巧姐的房间里，似乎有人。我趁着巧巧姐的爹妈和村民不注意，就凑到她房间里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我一跳，房间里有一个扎着辫子穿着巧巧姐衣裳的纸人正在梳头，昏暗的灯光下，纸人一下一下的梳着黑色的纸张。

一想到负心汉是被巧巧姐杀了，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后来我离开村子去县城读书工作了。

大家文化程度高了以后，扎纸这种传统行业也没落了下来。

我回村子后，经过巧巧姐家，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村里人说，他们去别的地方谋生了。

巧巧姐的事情，村里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有天晚上，跟我一起看纸人走路的小伙伴告诉我。

巧巧姐的爹妈离世了。

纸人将他们埋在了巧巧姐身边。

我问他是亲眼看到了这件事情吗？

他说没有，是那天他去钓鱼，在巧巧姐的坟墓旁边看到了翻开的新土，还有地上散落的纸人。

我们都很心疼巧巧姐一家，要是没有那个负心汉，他们一家现在说不定很幸福。

现在我经过一些扎纸人的小店，我都会停下来，想一想那个漂亮的巧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