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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南山墓厂

我也是满腹愁绪,不知道该问他什么。

一直到出了城,我放慢了车速,扭过头问他:“在哪下车?”

“南山墓场。”

我骇然:“你,你也要去……”

“不是,”他知道我要说的是那个奇怪的刘志祥,吱吱地砸着嘴里的烟屁股,想了想才说,“是给住在你隔壁的那个老王,昨天他死了,死前给家属留过遗嘱,不要火葬,要埋进土里。”

我明白了,但不明白的也有,那就是,既然老王留了遗嘱不要火葬,他的家属怎么会把他送进火葬场?

不用想,出租车的这位不知道第几任主人的中年男人,他是火葬场的人,如果不是死者的家属请求,他想必不会自告奋勇替死人决定要不要遵守遗嘱。

我想问,他显然知道我想问,很干脆就告诉我了:“家属不同意土葬,但这个死者很,嗯,很难缠,他的遗嘱如果得不到满足,那是要出问题的,而且,在死之前,他已经全额交过了火葬费,同时和场里签了协议,要场里帮他在城南土葬下去——当然,这笔钱也提前寄存在场里了。”

说到这儿,他偏着头,孩子气一样瞧着我,古里古怪看的我发毛地笑嘻嘻道:“死者给的好处费不少哈,如果寻找坟墓再能节省一笔,场里该奖励我一些呢。”

难道就不能紧着老王留下的钱找最好的墓地吗?

我腹诽着,脸上表现出来了,我想一定是的。

他打了个响指,不知是在取笑我幼稚,还是在无奈的叹息,反正很是复杂。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钻进了一处群山脚下的村庄里。

村庄很富裕,村口立着一座庙,香火鼎盛,供奉的竟然是钟馗。

蹲在庙门口眯着昏黄却锐利的眼睛的老村长告诉我:“村后坟太多,死的人杂七杂八,不知道多少冤鬼厉鬼飘着哩,没钟馗爷爷镇着,不成。”

他把那个镇字咬的特别的重,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没说话,同行的他也没说话,随着我顺着村长指的路一直往村后开车走了几分钟,才突然说了一句:“停下。”

他要回头去找村长——我很奇怪,刚才他为什么不在庙门口就下车,难道是要躲着我吗?

下了车,我正要继续往村后开,他敲了敲车窗玻璃。

我探出头,他认真地看着我,慢吞吞的说:“好自为之。”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走了,也不说让我下山回城的时候在村口如果见不到他等一等之类的话。

好自为之?

这是他第二次告诫我,或许是第三次。

我很在意,可不知道怎么个好自为之法,只好暂且听之任之。

车到村后,又是一座庙,我探着头往半掩的庙里看了一眼,还是钟馗。

下了车,锁上门,我特意进了庙去,向泥塑的钟馗爷爷拜了一拜,这世上既然有鬼,想必钟馗也是有的,最近流年不利,拜他一拜总不会错。

庙里很暗,点着一盏油灯,好像神龛后面有人,或者有风,我没在意。

村后的山,一点也不像坟场的样子,山上郁郁葱葱的,高高的树木完全遮蔽了太阳,从山脚下蔓延着往山上走的灌木里,一条村民或者扫墓的人踩出来的羊肠小路,遍布着黑色的粉末和黑色的泥水,那是山上的坟场里烧的纸的碎屑。

这时候,已是早上十点,太阳很毒,钻进遮天蔽日的丛林般山林,透骨的凉爽舒服的让人想叹息。

果然,死人毕竟也还是人。

感受着与宿舍里,与车里的阴森阴冷完全不一样的属于人间的凉爽,我感慨地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彷佛几百年没呼吸过这么好这么新鲜的空气了一样。

可我没注意脚下,这山里的空气很潮湿,小而弯曲的山路也湿漉漉的,一个打滑,我一脚踩空,陷入了路边可能是雨水冲击出来的小壕沟里,一只脚顿时沾满了泥巴。

黑乎乎的泥巴,让我不由自主想起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急忙甩着腿,我还在暗暗笑话自己:“真是疑神疑鬼,山里的泥,怎么会跟鞋里的血一样呢……”

但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了一块不小的阴影,凉爽的山林,穿透林子钻来的风,也带上了阴沉的森冷。

我不禁大声咳嗽着,一边快步往山林更深处走,一边用力地跺着脚,说是在清理鞋上腿上的泥,可我心里明白,我就是想造出点响动,好让自己心里不那么发毛。

妈的,都说走夜路多了会撞上鬼,走山路总不至于吧?

心里忿忿地骂着,我看看手里提着的篮子,那是从赵哥那离开的时候他让我带着的,说是公司已经收了钱,这些扫墓的用品,自然就是公司置办了。

除了烧纸香烛水果白酒之类的祭品,篮子里还有一把短把的铁锹,半旧的军用款。一把民用的柴刀,还有一把光秃秃的不知早先用来扫什么的小扫帚。

尽管知道真的遇上事情那没有用,可有这铁锹和柴刀,我还是心安了很多。

往山林里钻了很久,大约有半个小时,蜂巢似的墓场一下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记着火葬场的那个中年男人在路上跟我说过,刘志祥的墓并不难找,就在山路的边上。

一路找寻着,我低着头,掐算着时间距离中午越来越近,心里也有点着急,想骂一句粗话,可又记起刚开始工作时候被提醒的那句话:“工作的时候千万不要出声,会出大事。”

就在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而大惊失色慌忙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背对着我,她靠着一块老旧的斑驳的墓碑,正在慢吞吞的往起站。在她的胳膊上,也挂着一个篮子,虽然蒙着布,但想来也是祭祀的东西。

终于能看到人了,我心里的不安终于轻松了一些,我不敢出声,但加快了脚步,想追上她,和她做个伴一起往上走。

但这很徒劳,直到我找到刘志祥的墓碑,也没能追上她。

我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刘志祥的墓碑前,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墓碑,只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又一次害怕了。

眼前哪里有女人,哪里有人?

难道,这半天来,我眼花了吗?

不,我突然想起在发现那个与我同行了足足有小半个小时的女人之前,冷冷的盯着我看的那双眼睛。

她,是人是鬼?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我浑身充满了力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扫墓,搞定了就立马回城里去。”

宿舍里同样不安全,但在这四野无人的不是乱坟岗的乱坟岗,我更恐惧。

或许是最近这些天遇到的灵异事件太多了,导致我对慌张已经麻痹。

这次就是这样,明明心跳的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心里居然还在想着一定要给刘志祥把扫墓的工作完成。

我这是怎么了?这还是原来那个胆小怕事的我吗?按照原来我的为人处事,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遇到有需要帮助的人或者事情,我不会袖手旁观,可要是在大风大浪里要让我去舍身救人,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中邪了,一定是这样的!

嘴里嘟嘟囔囔的这样埋怨着自己,我飞快地把扫墓专用的篮子放在墓碑前,不敢看四周,装着很忙的样子,一个劲地在给自己找事情做。

其实,我自己也是明白的,嘴里不听的叨咕着,那是自己在给自己壮胆。手里有个动作在做着,也能勉强分担一点现在的心理压力。

而坚持于给刘志祥扫墓烧纸,隐隐约约的,我似乎也有点明白,那是一种叫做对工作的责任感——以前的我,没有工作,也就没有可以专注的对象,虽然现在干的这份工作看起来很坑爹,实际上也就是个坑爹的工作,可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它当做了真正的职业来做。

至少,这份工作可以保证我在没有死去之前能够吃饱肚子,能够在下雨的时候有个避雨的地方。

这大概就是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之间的区别吧,至于我变了没有,我自己也不知道。

挥舞着手里的铁锹,我把刘志祥坟墓四周的污泥和浮土很快清理了一遍,虽然累的腰疼,可心里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

接着,我把铁锹挂在腰上——不要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搁这已经被觉察出不对劲,四周弥漫着阴森空气和流动的风的山林里,换你你试试?

而我的手里,也并没有脱离可以给自己一点安全感的武器——一把小镰刀,是装篮子里被铁锹压着的,是用来清理坟头上杂草之类的东西的。

这时,天色将近正午,电视剧里经常上演的“午时三刻”即将到来。

在我听过的传说中,午时三刻,在人间是把死囚斩首的时候,那是因为,在这个时候,其实也是鬼门大开的时候。

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真的感觉到脊背上一阵一阵的在发凉,那不应该是山林里的风浸透了我的流着汗的身体才对。

那是一种我在宿舍里经常感受到的一种阴森,就像我第一次打开9514的车门那一刻感受到的森冷,不属于人间的感觉。

是宿舍里的高跟鞋跟来了吗?

或者是,刚才与我同行了一路,我竟没有追赶上的那个……人?

是,她一定是个人,一定是的,山林里虽然不见日头,但从山下上来,那一定要经过太阳光照下的一大片开阔地带的。

可惜的是,我终究忽略了一点——如果那个女人真是鬼的话,她大可不必要从山下的村子里上来,她可以始终存在于山林之中。

这里没有阳光,有的只是无边的树荫,虽不同于黑夜,但也是鬼魂可以游走活动的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