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高挂起，袁清穿好了从方桃那里借来的衣服，那是不久之前小桃为了他能跑出内院去特意从中院的洗衣服里偷出来的，他不敢叫小桃晚上去接应自己，怕到时候万一败露会拖累了她。

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正如他所料，晚间巡夜的看守大多都会聚集在外院跟中院的大门之间或者外围墙这种容易叫外人钻进空子的地方。

他心惊胆战的走出了房门，跟做贼似得偷偷从之前摸索到的歪脖子树上翻过内院跟中院相隔的围墙。

“可以的……可以混出去，谁都发现不了你……”

袁清这么安慰着自己，晚上没有光亮，他只能接着月光来小心的辨认自己应该爬上哪根树枝，踩在哪里才会不叫自己从树上掉下去。

[我去帮你问了李二猫，他说你若是真的可以到沈家外院的话他可以放你进去看一眼，但是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他帮你的……]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拖累你们。]

方桃对他说过的话叫他有了希望，袁清想着小桃都已经帮他帮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能跑到外院去看他一眼那可就是除了自己怪不了任何人了。

只是小桃什么都告诉他了，就是没告诉袁清李二猫是直接听命于施展的，实际上就连小桃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当李二猫听到小桃的请求时就已经立马去找施展跟沈清明通报信了。

所以当袁清信心慢慢的接着树枝翻出了中院高高的围墙，他的脚刚刚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兴奋，周围的火光就被点起来了。

原本漆黑只能靠着月光来面前看的到周围雏形的亭子亮了起来，四周点起了不少的油灯，足以将袁清的位置暴露的清清楚楚。

“袁管事，现在才来？庄主等着您喝一壶呢。”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对他恭恭敬敬的说话。

袁清被吓得回过头，沈清明正带着几个下人坐在不远处的亭台上喝酒，自己身后的男人则一脸脸笑意的像自己比出 请 的手势。

怕是已经等自己等了半天了。

他看着坐在那喝酒的沈清明，距离太远灯光也太暗，所以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脸色就对了，倒是没有多害怕袁清的第一感觉就是失望。

袁清感觉自己从头到尾，从踏入到沈家的第一天起就落入了沈清明的掌控，似乎自己做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当初昂格尔来见他的时候是这样，如今昂格尔被关在外院的牢房里，自己想去看他也是这个结果。

“袁管事，请吧，不然庄主该等急了。”

他也没畏惧，直接往沈清明那里走，沈清明喝酒之余对他说了一句：“坐啊。”

语气不温不火，既看不出他的愤怒，也看不出别的什么，似乎自己这次半夜从内院翻到外院来是跟沈清明约好了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

袁清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反应就胆小方桃的安慰，语气一开始就在沈清明的意料之中拿那他倒是更希望是小桃主动出卖他的，这样的话至少还说明那个姑娘现在还是安全的，她跟李二猫的安危是袁清此时此刻最关心的事情。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沈清明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对面的石凳示意袁清感觉坐下，袁清老实的坐上去了，沈清明便说：“你不用担心别人的安慰，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小丫鬟计较。”

沈清明的话说完了，袁清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稍稍的送了一口气，他跟沈清明一起坐在石椅上，沈清明给他倒了杯酒水，袁清这才发现酒壶下面压着一张纸。

“知道我大半夜来等着你是为了干什么吗？”

沈清明问他，袁清直接摇了摇头，也不去理沈清明递给他的酒杯。

直到沈清明把被压在酒壶地下的那张纸拿了出来

袁清的心脏砰砰作响，他希望那张纸不是自己所想的东西。 直到沈清明那那张纸直接了当的放在他面前，一帮的下人已拿出了笔墨跟印泥，似乎是早已经准备很久了。

“签了吧。”沈清明对他说道，袁清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立马站起身就像走，刚刚把他叫到沈清明身边的下人又摆着笑脸将他按回了椅子上。

“哎哟~袁管事怎么了？等沈庄主把事儿跟您说完您再走呀~”

袁清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回椅子上，也不去接下人递过来已经占好了墨汁的毛笔，看着沈清明说道：“你非要把我逼到这步吗？”

“是你逼得我，阿清。若是你自己老老实实的把它给签了，我自然会叫你去见他一面，可你非得要跟我对着干，这下我也不想叫你去见他了……”

“你……”袁清咬着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清明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想的，是你非得要逼着我……签了吧，签了之后我就给他笔钱，从此以后你们一刀两断各过各的，我不会再叫你受委屈的。”

“你叫我见他一面，若是他愿意要你的钱，我就签了。”

“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你觉得我还会答应吗？就算他不愿意拿钱又怎么样，不愿意你们也没法在一起！”

原本施展在今天就已经在牢里劝了那个昂格尔，他回来之后告诉沈清明，昂格尔那边很好解决，只要骗骗他给袁清给封信就好了，接下来只要再哄骗哄骗袁清这里，骗他讲那个昂格尔早就已经拿着钱走了。

到时候趁着袁清难过的时候慢慢的哄着就能哄到他把纳妾书给签了。

沈清明原本一直想叫袁清自愿跟昂格尔一刀两段再叫他签纳妾书，但是以他这些日子的态度来看大概是不可能了，便决定就照着施展的话做。

接过还没等之战那边把告辞书信给骗出来，袁清这把就已经按耐不住的要亲自去外院看他了。

若不是他们拜托的那个李二猫恰好就是施展的人，他立马嘴上答应了之后就来找自己报信，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叫他们得逞了。

沈清明也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多年以后他回想当初，想着自己若是在那时候知道袁清的计划之后暗中阻止他们见面，然后就按着施展的话做，袁清会不会就不会闹得现在这般疯癫的地步了？

“袁管家，您就接着吧，沈庄主都说了以后不会叫您受委屈了，您就给他个机会。”拿着笔跟印泥的下人天生的一副奸诈脸，一边递着东西也不忘这个时候拍拍主子的马屁。

袁清一把把那下人手里的笔打掉在地上，无声的抵抗着。

“别非得逼着我叫人把着你的手按指印，我不想再对你用硬的了，别再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袁清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被下人重新捡起来的笔，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沈清明差点没扔了自己手里的杯子，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不能再给这个人一丝一毫摆脱自己的机会，不能在这种时候对他心软。

只要自己一心软，他就会钻了自己的空子，他就会找机会去跟那个昂格尔在一起。

沈清明害怕被抛弃。

幼年的时候他娘抛弃了他，青年的时候他被老爹给抛弃了。

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啊，他曾经在自己的亲爹灵堂前抱着自己跟自己保证，说不会抛下他离开。

沈清明信了，然而现在这个人就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自己给他离开的机会，给他抛下自己的机会。

“你跪着也没有用，你当我现在还跟以前一样心软吗？”

沈清明的声调不再平静，似乎是愤怒，更像是在忍着难过，周围的下人们一看气氛越发越不收控制，连忙自作主动的试图把袁清从地上拉起来。

“您这是干什么呀袁管事，庄主是真的喜欢您啊您可不能这么气他，他当初为了找您一个月都没踏进沈家庄一步呀……”

“闭嘴！”沈清明怒视着那个话多的下人，对方一看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立马灰溜溜的站到一边去了。

沈清明知道，过去自己为了把袁清找回来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他跟袁清说的再详细，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自己为了找他踏便了中原，吃劲了苦头，在他看来不过是自己正在破坏他跟昂格尔在一起的幸福小日子。自己休了赵苼马不停蹄的满世界奔波想要把他寻回来，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喜欢他的，在他跟昂格尔二人一起住过的空房子里痛哭流涕，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的玩具被抢跑了想要赌气找回。

自己对他的情谊被他视作鸟笼，自己对他的爱迟了一步他便飞的远远的不再回头。

他沈清明被袁清逼得就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费劲了许久才硬凑出来拿来讨好的僵硬笑容被他的拒绝跟冷脸打碎，笑容背后的愤怒跟急迫暴露出来，他便又远远离开去再凑出一份笑脸迎上去。

他只知道自己被气急了后弄伤了他弄疼了他，却不知道自己一个又一个强行拼出来的笑脸被他一次又一次的亲手打碎之后……自己的心有多疼啊！

“你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就不知道你有这么一副铁石心肠？”他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对跪在地上不起的袁清说着：“他不过对你好了三年，你便这么跟姑娘似得以身相许……”

他一边说着，一边喝了口酒，仿佛这样就能麻痹自己心里的痛苦，又继续说道：“那你刚来的时候衣服破破烂烂，我给你挑的下人里布料最好的衣服，私下里吃的是跟我一样的饭菜，你被别的下人欺负我去亲自帮你赶跑……你说说看这些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沈清明强压着自己的嗓子，好叫人听不出一点哭腔，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好叫眼泪不流出来。

袁清没有直接回答，他顿了顿，随后咚！的一声！

他跪在地上，朝着坐在桌上的沈清明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沈庄主大恩大德，袁清感激流涕！”

咚的一声！他又重重的磕了一个。

“这三年来，无论日子多苦昂格尔他都不抛我不弃我，他被我害的穷到兜里连一口喝酒的钱都没有，但是还是从没对我抱怨过一句话！”

咚！他的脑袋又磕在了地上，周围的下人们都一阵惊愕失色又全都看着沈清明的脸色不敢上前阻止，沈清明更是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提醒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心软。

若是现在心软了，袁清就真的飞不回来了。

“您家财万贯，有的是男人女人愿意跟着您喜欢您，这一辈子……”袁清一边说着，额头上的血直直的留过眼睛滑到脸颊。

“这辈子就先叫我报答他吧……”

好一个家财万贯，好一个有的是男人女人愿意喜欢自己……

沈清明被袁清气的直笑。

半天就是因为自己比那个人有钱，他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抛下自己跟那人远走高飞了么？

“压着他，把书印给印了。”

沈清明对人下了命令，站在一帮的下人立马就走上前来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按着袁清的手，将他的拇指涂满了红印泥。

“沈清明！算我求你了！”袁清几乎是嘶喊着一边试图挣脱几个下人的压制，一边向坐在桌子上喝酒的沈清明恳求着。

沈清明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酒，看着撕喊挣扎的袁清，冷冷道：“我可等不到下辈子。”

“袁管事，您就乖乖的印了吧，反正您又实在抵不过……就这么印了手印把字签了对大家都好……”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强行的揪着袁清沾满了印泥的大拇指，就这么对着被平铺在地上的纳妾书印了下去。

“反正指印都印了，你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意义也不大了……”沈清明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笔走到了袁清的面前，说道：“不过只要你签了……我就遵循我的承诺，给那个男人笔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袁清擦拭着脸色的血，丝毫不嫌弃自己被血弄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