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口步行街在当地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出名的景点了,只不过撞上了淡季,整条路走下来竟然连一个游客都看不见,只有零零碎碎的摆摊小贩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东西。
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了,织女路上渐渐多了许多车,昭示着夜生活的开始。
然而相比之下,麻口步行街就显得要安静了许多,空空荡荡的,路口有个木制的牌匾,金漆的“麻口”二字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老旧,灰沉沉的。
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却阴差阳错地凑到了一块儿去。
祁银骑着黄皮单车,款型非常常见,骑起来会让人感觉有些笨重,比较吃力。
只见她微微前倾着上半身,背脊像从高处落地的猫儿一样弓了起来,两条腿正以惊人的速度蹬着脚踏板,自行车硬生生被她踩出了摩托车的感觉。
晚风从领口灌进去,贴着皮肤划过,说不上是痛还是冷,然而这些已经不能引起祁银的关注了,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耳机里林夕的话。
“一直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右拐。银子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林夕颇为担心,在她看来,祁银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要单独面对那些穷凶恶极的绑匪,实在是太乱来了。
祁银调整着呼吸的频率,没有回答林夕的问题。
按刚才从唐瓷那里得来的消息看,这次自己救人的决定是冒着不小的风险的。
有一个地方她一直很在意,团体作案,拿走了祁让的手机,但是并没有丢掉,也没有关机,祁银搞不清楚这是因为绑匪一点反侦察意识都没有,还是说绑匪已经自信到更本不怕被侦查的地步了。
唐瓷与他们出自同一个组织的不同体系,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将他们不丢掉手机的原因暂时认为是他们有那个实力,不需要丢手机,那么那个什么落霞洗浴中心就相当于是土匪窝了。
交易地点在五楼503,祁银要是拿着九十二万现金按约赎人,这个洗浴中心正是个销赃的绝佳地点。
让祁银误以为祁让在洗浴中心,事实上祁让根本不在这里。
假设祁银一开始的选择是报警,警方通过技术追踪定位祁让的手机找到了落霞洗浴中心,可是警察根本就不可能在洗浴中心找到人,到时候服务生咬死了手机是捡来的,那这个案子就没有路子可查了。
房间里也提前埋伏了八个人,显然是不打算放祁银离开了的,绑匪的打算是把祁银骗来落霞洗浴中心,拿了钱之后便顺便把人留下来,一环扣一环。
祁银微微眯了眯眼睛,半垂的眼睑挡住了肆虐的风,吹到脸上是刀割般的疼,自行车链条转得飞快,带动着自行车飞一般地在昏暗的步行街里蹿过。
那祁让到底在哪里?
如果没有收到第二条短信,祁让估计已经被人撕票了。
对面有烟。——剩余21天
真正点醒她的,不是那句“对面有烟”,而是落款。
肌肉男在她店里闹事的时候带来了胡平的照片,照片背面写了个还钱的倒计时。
时间还没有到,为什么他们就动手了呢?
是恐吓,催促,还是什么其他目的……
都不是,是提示。
有人在提醒她,祁让的位置。
提示她,这场绑架并非真正的讨债人组织的,而是那个在奶茶店里和祁银结下怨的肌肉男发起的。
时间还没到,不应该那么快就出手,从唐瓷处得知,这一切都是由一个代号“六蛙”的人筹谋的行动,无耻的顶着讨债人的名义绑架祁让,目的就是钱。
也正是因为能分到不少钱,所以肌肉男敢听从六蛙的指示,这相当于是背叛死无常了。
从不久前开始,某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集体势力在唐瓷的带领下渗透到万衣路,目的不明。
这个组织叫做“重塑”。
这是祁银从唐瓷嘴里逼问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负责所有债务和收入的人代号为“死无常”。
正是那天方子枫捡到的名片上写着的那三个字,祁银正是拿着那张名片去找的唐瓷,最终得知以上的所有。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祁银真的很想冷笑两声,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不小心掉进了火坑里,结局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管,但是不管是谁,敢动祁让,就要做好被她特殊关照的准备。
尤其对方的身份是一群罪该万死的亡命之徒的时候,祁银就更加不会手下留情了。
这个六蛙把主意打到了死无常的头上,想要借机坑钱,其他人暂且不说,死无常当然是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人。
第二条短信,因此而来。
重塑的规矩之一,各体系井水不犯河水,绝不能插手别的体系的事务,不能干涉除自己以外其他体系的内政。
这一点祁银大概也能猜到原因,要是有哪个体系被警方端掉了,至少不会把其他势力拖下水。
祁银缓缓捏下刹车,在进入麻口步行街的第一个路口拐了弯,一直沿着路向前去,没走多远水泥路便被不太平整的乡下泥路给代替了,这儿属于居民区,土路渐渐变窄,左边的民房消失,一条小河蜿蜒流淌。
除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祁银就只听得到耳机里林夕的声音了。
“一直走到尽头,那个烟花厂在右手边一点,不能骑车,动静太大了。”
此时的林夕正站在麻口步行街的牌匾前,宣传栏上是一副巨大的麻口步行街的地图,在主街右边居民区的后面,是一个名为“年庆”的烟花场。
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揪着许忘的皮衣衣角。
挂掉电话之后,她的左手垂了下来,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可以看到手背上因过度用力冒起的血管,指关节捏得发白。
“她真的可以吗……”林夕转过脸看许忘,神色犹豫,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许忘静静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不可以。
林夕似乎有些泄气,唇色隐隐有些发白,她抿着唇,所有想说的话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无声无息地被混沌夜色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