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此呢！我想着多日未曾与母后说上话，正巧赶上今日进宫的日子，便前来问母后安！母后身体如何了？近几日的食欲可还好，可还如前些日子般吃什么吐什么吗？”我亦笑着回道。

“太医开了些药，娘娘一直吃着，到如今已好了许多。只是嗜睡，现在娘娘刚起身，正由婢女梳洗打扮呢！王上感念娘娘怀有龙嗣，身体辛苦，这不，才离开没多久。公主现在怕是见不了娘娘的，大抵还要等一会儿。不如公主先去侧厅喝会儿茶可好？”

“正巧我来这一路也有些渴了，去喝会儿茶自然是好的。”说着我便同她进了凤鸾殿侧厅。

路上我看着凤鸾殿的一草一木 皆是我离去时候的样子，物虽是人已非，这凤鸾殿的主人早已不是我，这楚王宫亦早已换了天下。珍珠把我引入侧厅，自己却转身离去“公主先在此饮会儿茶，我已吩咐门外的婢侍时刻侯着，奴婢先行告退了 。”

我知她还要在门外迎接宫妃家眷，便笑着示意她可退下了。她走后我乐的只和青蕊在此，便在茶气氲氤间细细打量这屋内摆设。不同于我在时的华丽浮夸，这殿内以前摆的金银物皿皆换做了玉器字画，整个格局彰显出一种高洁淡雅，可见这屋室的主人是一个极有文墨的人。

我年少时觉得为人当如这金物器皿般既存在便该让人不可忽视，可到而今经历许多后越发觉得内敛收缩方是处世之道，便也就越发喜欢上这格局。经历许多后我才懂得，内里有内涵有东西的人是不需要外在器皿来装饰自己的。

时间在我缥缈的思绪中飞逝，待门外婢子请我去内室见王后时我才惊觉自己已是思绪良久，不由感到可笑，却又在可笑中透出一种悲伤。

回廊深深处是王后的内室，我进去时她尚未梳妆完毕，只是一身衣物已穿着好。她从镜子里窥见我，笑着说:“文安今日来的怎如此早？我有孕后越发惫懒了，到如今才起身，反倒叫你笑话了。”

她从镜子里打量着我，我亦从镜子里打量着她。

“文安如何会取笑母后呢！若非今日来宫中拜见母后，文安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呢！”

镜子里的她描着细细的花黄，有着精致的桃花妆，因是在孕中，故而体态丰盈了不少，眉眼间隐隐有少妇独有的媚态，看起来这些时日她过的极为不错。

“近些时日母后身体可还安好？肚子里阿弟可还听话？”我笑着问道。

她听我说起她肚子里的孩子，眉宇间浮上了温暖的笑，像一缕明媚的春风。

“挺好的，就是近些时日他老是踢我。”说起这个她的语气中有止不住的笑意，仿佛此刻她拥有的便是全世界。

我惊诧于她满满的幸福感，从未想到一个被禁锁于宫墙深深处的孤独女人也会有这样的幸福。想到这，我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胎死腹中的幼子，只觉得有无尽的悲伤从她的幸福中一点点透过来，让我此刻无比的厌恶她的圆满。

有婢子端上了滚热的茶水，王后笑着说:“这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我知你喜欢这个，特意命婢子给你沏的。今年上贡的碧螺春分发给了各宫的嫔妃，我亦命人于你留了些，本想着过几日给你送去，正巧你来了，不如走时一并带走。”

“如此文安便多谢母后了。”我笑着回道，语气中倒有了些真心的感激。

门外珍珠派来的婢侍隔着门帘小声说:“娘娘，各宫的家眷大多到了，娘娘可要出去见见？”

王后却并不理会那婢子，只笑着看了我一眼。“文安看着如今的身体比去岁好了些许，终究是金枝玉叶，合该好好调养调养。”

我思忖着她的话，反复咀嚼后觉得她话里有话，却又好似没有，便只假装不知的回到:“是啊！我一直吃着张太医为我开的药，到如今已越发觉得自己身体爽利了。张太医是宫中有资历的老太医，他的医术极好。”

王后不再与我闲谈，起身道:“文安与我一同出去见见她人吧！”

我笑着应是，起身走到她身后扶住她，一同前往凤鸾正殿。

凤鸾正殿已聚集了一大堆人，有薄薄的脂粉味伴着熏香袅袅的浮过来，说不出的怪异。众人见了王后皆下拜，有厚重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参见王后娘娘，王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忪愣着站在王后身后，仿佛又回到以前我还是乾樾王后的时候，每个年下，也是这般盛大的场面，可现如今她们的高呼依然在，可参拜的人却已不是我。此刻，我才明白，所有人一直跪服的不是赫兰，也不是楚姓，而是这亘古不变的王权，历史风云变幻带走的从来都只是这蝼蚁般的浮云众生，而不是这权力江山。

在我忪愣间众人已起身，有奉承而不失体面的话从各个世家贵妇嘴中吐露，她们惯会应承这样的场面。王后时不时地回一句，既不显的热忱也不显清冷，她很好的体现了一个王后该有的姿态与修养。

我站在王后身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室繁华，只是觉得无尽虚假。

有压抑的咳嗽声传来，我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邱姨娘苍白的面孔，她的身份不算很高，又不得盛宠，故而坐的离主位很远。我担忧地看向她，她却并不看向我，只一味的看着茶盏。

众人被她的咳嗽声吸引，纷纷向她看去，她抬起头歉意的看了看别人，王后开口道:“良嫔的风寒还未好些吗？若是实在不适可提前退下。”

邱姨娘感激的看了眼王后，便欲起身退下，哪知这时一个不耐烦而尖锐的声音响起:“真会装腔作势，这么好的一个日子里真晦气，王后可要小心，莫被冲撞了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