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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深秋已过,庭院的花草树木皆枯萎零落,府中自有负责洒扫的小厮会勤快的除去落叶,我却独喜欢上这份万物萧杀的氛围和百木枯零的凄凉,便吩咐人留下了这些枯枝落叶。

怕我无聊,青蕊便吩咐人做了纸鸢,为着身份,我自然不会去放它,青蕊吩咐了几个活泼的婢子去放它,伴着满院秋意,倒也别有一番韵味。不知怎的,便想到一句曾在北苑看到的词:却忆红墙埋深院,闲日聊无事,尽看纸鸢飞。当时不懂,只觉得北苑这种荒凉的地方,竟也有闲情雅致知诗意之人,到如今却越发懂得了写这句诗内中的无奈与荒凉,女子美好的青春年华尽埋在寂寂王宫繁华之下。

又是一日荒度。

王宫大年夜,是郢都整年最繁华最盛大的宴会,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皆会收到王宫的请柬,它既让人感到皇家威严,亦令人知晓皇恩浩荡。

作为一个受到冷落地位尴尬的公主,我亦在受邀之列 。前一天青蕊便吩咐人为我沐浴焚香,又拿出一个月前便让到天绣纺制作的礼服,只待这一天的宴会。自上次被掳后,我亦多日未进过宫,虽对王宫并无太多眷恋,但我已多日未见邱姨娘,到底该去见见她。

有年老的嬷嬷熟练的为我绾起发,那些独有公主可穿戴的衣衫首饰一一佩戴在我身上,这本该最尊贵的地位却又被人不齿,我在一片浮华绚丽中受人朝拜,却又被人非议 。原来所有的荣华皆要付出代价,男儿用鲜血和生命换来帝王尊贵,女人用青春和年华换来后宫地位。求之不得,却又割舍不下。

晚宴开始,王后挺着肚子坐在阿爹身旁,他们穿着华丽而庄重的明黄色礼服,受万人朝拜,不同于上一次的瘦弱孤寂,此时的王后笑着,带着一国之母该有的尊贵和庄重,此刻的她,倒真的像一国帝后了。

我被安排在下席,不同以往 ,此刻的席位离主席极远。宫侍们惯会揣度圣意,他们知道阿爹此刻最想见到谁,最不想见到谁,他们尽力的减小我这个公主的存在感。王宫夜宴的繁华冲淡了南方水患带来的凝重气息,没人会记得此刻南方百姓正因洪水而无处可归,有难民聚集在郢都城外企图进城求得救扶,殊不知那些王城贵胃正忙着在郢都繁华中获得更多利益,哪里会在乎这些如蝼蚁般的无知小民 。

夜宴繁华中没人注意到在席的公主悄悄离开,她要去找一个关于自己的回忆。

望春台聚集了太多东西,有无奈和被束缚自由的怨恨,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宫人内侍一遍又一遍的登上它,然后在无望中渐渐选择认命,也有失宠的妃子偶有不甘的登上它,然后在自怨自艾中凋零年华。我来此是为了折一些茶蘼枝。

王宫里的茶蘼除了王后居住的凤鸾殿中生长,便也就只剩此处还有它。我近些时日总想起乾樾给我讲的那个关于红色茶蘼的凄美故事,我还是不信只有王宫可以生长这红色茶蘼,我要把它移植到公主府,待明年开春倘若它也能长出红色的花朵,我便去找乾樾去。原来这世间只有失去后才会明白某个人的弥足珍贵,也许我该顺从自己的心,去追寻一下属于自己的爱情。当时以为失去难过只是一阵子的事,到而今才明白那是一辈子的事。

有一种伤口它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反而于岁月悠悠中越发疼痛,越发清晰,到如今我才明白情是不可以用时间冲淡的,那个人出现了,便再也遗忘不了,替代不了。心里那个地方只有他可以进去,他不在了,心便空了。

有灯火阑珊在高台,我不知谁又在台上感怀春秋,只是觉得这深宫女人极为可悲。青蕊在身后为我执灯,寒风摇曳中我攥紧了手中的茶蘼枝,只想着赶紧折下它,带回公主府,就像带回我最初的爱情一般。

青蕊担忧道:“公主,你这是何必呢?这茶蘼只有王宫才可以生长,再说了,王宫是不让随意带宫物出去的。”

我看了她一眼,只道:“你不懂”。

而后我把茶蘼交于她,吩咐她先离宫,我要去看看邱姨娘。

未到嘉禾殿,便听到里面隐隐的咳嗽。我一急,快步进去,邱姨娘斜卧在塌上,正狠命的咳嗽。

她见我进来,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说:“我猜到你一定会来的。”

我急忙过去扶住她,担忧道:“姨娘怎么了,身体如何会破败成如此样子。可请太医了?可吃过药了?”

邱姨娘却静默的看着我,半晌后,她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我,一切皆是天意,有些事我本想待你放下一切离开时再说,可到如今,我这副残躯怕是等不及了。”

说着她遣散了殿内的婢侍。

“今日我所说之事,你一定要记好了,小姐。我知道你一直都对自己母亲的事极为好奇,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得不给你说了。”

“你可知你父王为何那般宠信燕夫人?因为她像极了你去世的阿娘。

我第一眼见那燕夫人的时候,便被她的容貌惊到了,连同她的言行举止,周身做派皆像极了你去世的阿娘,我的主子,旧燕公主。

那时我便知道她定与你阿娘有什么联系,于是我一直派人暗中调查,可我的身子怕是等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了。但我知道她纵然与你母亲没有联系,她也与旧燕有很大联系。”

我听邱姨娘如此说,心中涌起一种不安,却又感到极度不解,便疑惑的问道:“可就算她是旧燕的人,那她也应该去找乾樾啊!毕竟是楚国灭了旧燕,又与阿爹和我赫兰一族有何干系?”

“小姐,你还年轻,自然不知当年形势的错综复杂。具体的事我也不便多说,我只能告诉你,旧燕的灭亡与赫兰族有很大关系。而你的父王在当年又担任了怎样的角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伊始嫁入赫兰族后,我的主子——你的母亲便极为不快乐,后来大楚与旧燕的战争愈演愈烈,为了彰显衷心,你的阿爹把主子拱手交给了王族,最后主子在两军面前祭了楚军旗。”说道这里,邱姨娘的脸上露出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