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得不说,许六自打二进修罗营后整个人都有了变化,尤其是办事效率方面,如果说以前他还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头,那么现在的他完全就是浴血归来实力上升一大截的钮祜禄·许六。

就连他带人走带人来的这个速度,也已经堪称侍卫队里一道光了。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家仆行事鲁莽,冲撞了诸位贵人,小老儿在此代他给诸位赔个不是,万望诸位海涵呐。”门一打开还没看清人呢声音就先出来了。

看着面前说了一连串的话也都没打磕顿的小老头我不由得惊叹,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人未到声先至?

见他从进来便拱手致歉,又见着他那消瘦暗沉的面上满是歉意,我便敛眉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柳柳是我身边随侍女官,自然是时常关注着我的神情更懂得我的意思,于是当下便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极其冷淡道:“钱老爷还是先别说那些无用的客套话,抓紧说清摘掉绣球的法子方为好。”

这是我惯常爱用的套路,碍着身份不好直言又实在恼怒的时候便就由柳柳唱黑脸替我撒气,剩下再由其他人临场发挥。

柳柳的一番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尤其是在人家这大喜之日更是显得像个故意找茬的,但是凑热闹凑出个拽不掉的绣球这事儿也确实没处说,毕竟我确实伸手了,甚至在拿了人家宝贝女儿的绣球还弃如敝履,着实是我不厚道,所以再大的不满也都已经由柳柳代为发泄了,那么下面就该认真解决问题了。

看着门口小老头躬身站着赔着笑讪讪的模样,我状似无意的轻叩了叩椅面,于是我身后一直牵着熙羽的熙林若便抬眼扫过许六将目光落在钱毅的身上,仿佛不忍心似的开口了;“钱老爷都站着好久了,快请坐吧。”

话音刚落许六便从桌下拉出一把空椅放在了周毅身后,懦懦说着承情了恭敬不如从命之类的话周毅没有推脱直接就坐下了。

啊,是个聪明人啊。我觉得史金悦她们看向钱毅的眼神都是这么个意思。

而在看见熙林若带着不赞许的看向柳柳,我就知道异常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开始了,因为话痨要开始逢场作戏了。

其他人自然也都明白于是也十分干脆利落又不着痕迹的找椅子坐了下去,就连许六也悄摸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伸手接了个小马扎稳稳当当的坐下了,只可怜小小年纪又没见识过小姨发功的熙羽,被他那丧了良心的小姨牵着手一刻也坐不得。

熙林若以一句“柳姐姐说的话实在有些过分了,但她却也是因为着急少爷才如此口不择言,所以还请周老爷见谅”开始后先极具感情的赞扬了周大小姐的花容月貌,又绘声绘色的告知我们来此的真实目的,诚心诚意的致歉后接着开始大量用诗词描述少爷和少夫人从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互生爱慕近水楼台风光大婚到瓜瓞延绵伉俪情深夫唱妇随琴瑟合鸣同德同心的心心相印的情感历程。

后又开始歌颂少爷少夫人的感情是如何如何鼓琴瑟鹣鲽情深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并会一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直把老伴儿走得早现在也没心思进青楼的周毅说的眼泪汪汪。

最后她喝了一口茶以一句“我家少爷少夫人都是心地良善的人,但正如柳姐姐说的,为了蜜姐姐的幸福考虑还是望钱伯伯告知摘掉绣球的法子为好。”点明主题并首尾呼应了才算说完。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看着被哄的连自家老母亲葬在哪儿都说了的钱毅我单方面决定饶了熙林若的这一顿罚。

至于她口中的蜜姐姐便就是钱毅的长女钱蜜,小名甜甜。

直到参观了布置的格外仓促的新房并近距离的看见了那个穿着喜服走路风风火火骂人比读书厉害打人专攻人下三路的钱蜜后,我开始怀疑糖糖这个和她一丝一毫都不搭的小名是不是我听岔了。

钱毅的小女儿钱铃铛倒是人如其名,欢快活泼的像只银铃。

但是我认为这姑娘以后必定是干大事的人,因为就凭她此刻的淡定自若。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坐着我们这些个等对面时刻闲不住的大小姐打完架的人,院子四周站着许多提心吊胆的看着大小姐的家丁,一旁活泼可爱的钱铃铛在解释她爹的去向。

“铃铛啊,那摘掉绣球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啊?”见吃的就把持不住了的熙林若今日很是靠谱的一边啃着带有地方风味的鸡爪子一边尽职尽责的打探消息。

“就是和姐姐同房就好啦。”眉眼弯弯如天上月牙儿的小姑娘看着不远处路子狂野招式流氓的姐姐,语不惊人死不休。

从她话一出口的时候我就立刻正襟危坐,她话音刚落之时就连熙林若也放下了手中的鸡爪,大气也不敢喘的缩在椅子上,一时之间四下一片寂然。

这个时候连素日和老爷小姐说笑惯了的家丁们也纷纷僵在了原地,大打架打的正欢的钱蜜也忘记了下一步动作。

当皇后娘娘微笑的弧度越迷人那就越危险,表情越温顺可人就越生气,就目前岳俊仁这个连左颊梨涡都笑出来了的甜美娇俏模样我觉得策划这事的人被全歼之前第一个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就是我(当然,是被日的),更别说他身上现在压都压不下去的杀气了,这个时候敢出头的都是勇士好吗。

就在我琢磨是冒着整条胳膊溃烂的风险割掉手上的绣球稳妥爱是直接砍了右手更稳妥时,勇士出现了。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啦?”勇士不仅没受大将军王肆虐的杀气的影响甚至还纯真的发问了,这还不算,问完她又加了一句:“只是同房也不行嘛?”

啊,这。

没等皇后娘娘状似纯良的看我,我就立刻义正言辞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行!我和夫人相爱多年我绝不会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此言一出我的兄弟们也纷纷替我帮衬:“对对对!少爷少夫人情比金坚是不可能做出伤害少夫人的事的!”“可不是嘛!谁要是造谣少爷和别的女的同房我跟谁急!”“少爷就算手不要了也不会跟少夫人以外的女的同房的!”

“咳,”熙林若话音刚落坐在我身旁的皇后便手握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见吸引了所有目光之后他才轻声道:“少爷的手,还是得要的。”

“对对对!”“是啊是啊!”“可不是嘛!”

我,是不是要感动一下?但是就目前这个状况来说的话我是真的不敢动。

相较于其他人的莫名奇妙的宛如抽风一样的神情小铃铛就很平静,甚至有些疑惑的看着岳俊仁,在听他说完那一句话后她才沉思着道:“爹爹说了啊,少爷要手的话就要和姐姐同房,这样才能拿掉绣球找到老妖怪。”

??????????????老妖怪????????????????

我先是疑惑了一下这个许多年没有听过的称呼,然后愣了一下才又对着小铃铛认真道:“这样的话,手,我可以不要。”

我这话说的倒是诚心诚意,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个玩意儿和她姐姐同房,便是抛开其他只论我和皇后娘娘的感情就值得我舍一只手,因为我知晓如果今日接到了绣球的是皇后,他也是和我一样的决定,甚至可能是在听说必须同房才能拿掉绣球的时候就已经抽刀断手了,毕竟他的速度,在场的还真就拦不住......

“啊?为什么呀?”小铃铛皱着可爱的眉头很是不解的看向我。

为什么?我问自己。

对着眼前的小姑娘轻轻笑了一下后我偏头看向了皇后,与他对视,声音很轻:“因为在我最难的时候就是靠着他撑下来的啊。”

“我几次命悬一线的时候也都是靠着你才撑下来的。”皇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时候,于是当下他轻轻一笑对着我温柔的说出了这个我从来就不知道的事。

一时间我感觉身旁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像是被虚化了,耳边的声音也虚化了,仿佛我的世界里只他一人,他的眼中也没有其他。

“嗯,那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美妙的一切,我面无表情的看向了罪魁祸首小铃铛。

小铃铛没有任何感觉,反而继续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问道:“那,少爷和我姐姐在房间里里的远远的也不行吗?”

嗯?离的远远的?钱府的床很大吗?

见无人应答小姑娘似乎有些着急,咬着指甲又问:“那那那,把门打开让少夫人时刻看着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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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姑娘年龄不大啊,怎么思想就这么,离经叛道?

我真的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要被逼着边绿皇后边被他看活春宫,想必皇后娘娘也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道这个地步。

皇后娘娘有没有被气疯我不知道,反正我快疯了。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在我琢磨着是给自己一道还是让皇后给我一刀的时候,忙活了许久的钱毅终于带领着一队家丁姗姗而来。

“这两个丫头,怎么也不知道多点些灯,这黑灯瞎火的,啧”钱毅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一边笑眯眯的嗔骂一边客客气气的招呼着:“劳烦诸位再稍等片刻,等拾掇好了再请诸位进去。”

我想问能不能现在把胳膊剁了。

但是老头儿没给我这个机会不说反而又絮絮叨叨的道:“虽然夏天啦,但是我们这儿夜里还是很凉,各位又不放心少爷一个人,所以想待在一块儿,不是不行,但是啊就别坐椅子上了啦,我给诸位预备了些东西,待会儿啊再在门口摆上一方小桌不时的上些点心茶水,诸位放心的在一块儿打打吊牌吧,反正啊只要少爷和我大闺女连着绣球都没踏出门槛儿就行了,不需要真按照新婚之夜走。”

每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是一连起来我就完全迷糊了,直到坐在早就放上了软垫软靠的地上,隔着放在门槛的小方桌看向对面一样坐的很是舒服的皇后等人时,我才彻底明白小铃铛说的同房并不是我所理解的那个同房,而是在同一个房间......

大概是头一次过这样的夜吧,钱家两个女儿都显得有些兴奋,连带着柳柳史金悦熙林若她们也是兴高采烈的开启了人来疯模式。

钱府的家丁厨子都很棒,上零嘴儿快撤空盘也快,东西还好吃,对面的人还漂亮,我超满意这里的。

打打马吊,吃吃特产,喝喝山茶,侃侃牛皮,很快乐不说还一点儿都不困了。

在熙羽被熙甜的一个眼神逼去睡觉的时候钱毅进来报了个时,距离绣球脱落还剩一个时辰。

于是我抬起右手绣球朝外对着皇后挥了挥,然后我身旁的钱蜜十分粗狂的笑出了声。

“少爷少爷你说说你和少奶奶的故事吧!”在换购的不忍直视的神情中,钱蜜冲着对面的妹妹猥琐一笑然后极其八卦道。

此话一出,我倒是愣住了。我从来不曾和旁人说过我同皇后的事,甚至在成年夜之后我便连和他画都不曾画过了,因为一来日日相见没必要再将思念付诸画作了,二来则是,我和他的事早就已经被大街小巷传了无数个版本了,有时候我都疑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和他的事,当然了,也没人问。

我看着面前静静握住我手的皇后,稍微捋了捋思绪后在这荒诞的一天盯着不甚明亮的月亮,当着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面开始说我和他的故事:“我和夫人相识的比较早,相识的原因是我顽劣气走了很多任教我学问的先生,那时候我姐姐同他是挚友,两家又算是世交,俩人都是在我们那极负盛名的才女,文武双全的不说还生的极其貌美,”

“兴许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吧,姐姐让他做了我的先生,不知是因为他出众的相貌还是诙谐有趣的授课方式反正我就特别乐意听他的,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那样下去,但是中间生了变故,致使”我原以为后面耳朵我会说不下去但是瞧着对面那个眸中有银河闪耀却依旧将我放在中心的人便忽然就觉得那些难熬的岁月没有什么了。

于是我又道:“致使他同我姐姐一齐随着商队去了很远的地方,而我却是继承了家主之位,天天在家臣的辅佐下和那些要我家业和要我命的人斗法,”虽然已经打好了腹稿但是猛地一变称谓还是觉得有些想笑,瞧见没有人笑于是我便轻轻的笑了一声又叹息着感慨:“我家的产业啊,挺大的,又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最开始的时候我夜夜都怕的不行,怕我受不住家业怕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更怕的还是他和我姐姐回不来,”

“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几乎一个不小心就要将命留在那里,我害怕极了,却又没有人可以说,这个时候啊他寄信给我了,除了那些公务还有他和姐姐单独给我写的信,信上的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左右就是他们很好,要我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至于更详细的内容我便记不住了,”

“但是我记得夫人在信里夹带着的一张不知道从哪裁下来的巴掌大的画,画的是一个坐在草原上笑的没心没肺的娃娃,说是商队里的人随手画的他瞧着像我便就讨了过来,但其实吧画的不算好看,甚至没过多久还被丫鬟当成废纸收走了,那天啊我发了好大的脾气,仆从跪了一地都喊着饶命,”

“于是你就亲自带着人找了一宿”柳柳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才叹息道。

这么幼稚的事儿猛地被说出来却是有些丢人,于是我忍不住老脸一红,羞耻一笑:“可不是,大张旗鼓的找了一宿结果还找不到,我气的重罚了好几个人,最后被家臣好一顿刺我才反应过来要封锁消息,”

“我又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于是在好兄弟的提醒下开始试图自己画,啊,学画画挺难的,本来就要撑不下去了的又被夫人气的继续学了,”提起这段往事皇后面上明显浮出愧色于是我又故意道:“那时候他估计以为自己可能回不来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令他摇摆不定的原因吧,反正他那一年都没给我单独写过一个字,”

“是发觉自己对你动了别的心思,很害怕”皇后在桌下拉住我的手一笔一划的写道。

啊,想必是因为他的男儿身吧。我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难过,又无处发泄于是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在一片期盼的目光里平复了下心情又继续道:“得不到他的消息于是我开始拼命画他,高兴的难过的温柔的生气的,只要想到他就开始画,随时随地。也就是那一年,我发觉了自己的异样,那时候我已经在面瘫行业有所建设了,于是我不动声色的反省了自己一天,反省思考反问,整整一天一夜房门紧闭,把侍从急的开始砸门的时候我特平静的出来了,然后面不改色的去上早课。”

“后来呢?”

“后来啊,他和我姐姐一齐回来了,然后我们成婚了,成婚三年我们也荒废了三年”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都把自己的情谊藏了起来不敢让彼此发现,又不敢试探对方的心意。”皇后温柔的笑了一下然后我有些感慨的接着道:“不过幸好现在已经坦诚相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