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种时节一般不会突然天气闷热,除非是要下雨了,比如今天,下午一点风都没有到了傍晚我从未央宫用完膳出来的时候便有一丝雨滴从漫天乌云里挤了出来,一阵电闪雷鸣后便化作了瓢泼大雨直直的从天而降。

“陛下,”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使我停下了上轿撵的动作,转身看着用了缩骨功后比我稍稍矮了一些的皇后我开口嗯了一声表示静待他的下文。

“雨大养德殿又远,不若留在未央宫罢。”皇后在我面前站住,然后微微抬起了眸子带着些许笑意轻声道着瞎话。瞧着他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我一时间竟有些许语塞,抬头扫了一眼未央宫门口那些眼观鼻鼻观心差点没再脸上写着什么也没听见的宫侍,我不由得轻咳一声然后委婉道:“朕奏折仍堆在尚书房。”

言下之意就是我好忙,留不得。

我相信我这话就连许六都能听出来言外之意,是以皇后不可能不懂,但是今日的皇后似乎是铁了心要留我,不仅装没听懂甚至偏头对着我身后的柳柳皮笑肉不笑的道:“辛苦柳柳大人去收拾陛下的奏章了。”

这下所有人都能发现皇后的不对劲儿了,只是迫于皇后的实力不敢说明罢了。而唯一不怵皇后的我又碍于这些年塑造的形象不能公开显示帝后不和,于是这个时刻我的贴身女官柳柳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化作正义的使者对着眸光带着危险的皇后不卑不亢道:“陛下三日后方成年,此前留宿未央宫不合礼数,故而请娘娘三思。”

坐在回养德殿的轿撵上我一边感慨皇后这么轻易的没追究柳柳甚至还放了行一边不由得疑惑皇后今日的迷惑行为,但是由于未央宫离养德殿是在太近直接导致我并没有在路上思索完这两个问题。

“落轿——”说实话,每次听见站稳这扯着公鸭嗓的独特喊声我都觉得神奇,淡淡的看了一眼长得阳刚威猛一点儿也不像太监的太监总管张文我在心里幽幽的谈了口气然后仪态十足的下了轿撵。

挥退一干人后我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依稀可看清的未央宫宫门又是一口长长的叹息,这么点距离就算天上下火球也不耽误我回寝宫啊。

“奏折搬寝殿来。”潇洒振袖后负手往寝殿走的我头也不回的安排许六搬奏折,虽然尚书房就在养德殿隔壁但也不妨碍我找理由先回去睡一觉,反正今天也没剩多少奏折了。

至于皇后今天的异常我并没有过多思虑,至于原因嘛我女扮男装为其一,影卫没有传出异常消息为其二,这其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皇后如果有事今夜肯定会来的。

至于留宿未央宫,若是不知道皇后是男子没准儿我就答应了,但是不巧的是我知道皇后是男子并且没做好和他坦诚的准备,再说了,母后曾经言,女孩子家家的要自重自爱不好和男子独处一室的。啊,虽然当时这话是拿来训皇姐的。

“陛下,醒醒,醒醒。”入夜,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的不是我拿微乎其微的上进而是坚持不懈不屈不挠的柳柳。

我有起床气,就那种眼睛还没睁开杀气就先放出来的起床气,我不快的拧着眉头缓缓睁开眼冷漠的看着面前长得很是大家闺秀的人希望能给我一个扰我清梦还能让我消气的答案。

“没沐浴更衣奏折也没批的怎么就睡着了?”大概是见我皱着眉头吧,柳柳也微微蹙起了眉很是小情小义的责怪,虽说是责怪但却更像是娇嗔,嘴角微微抿着些许笑意声音也是柔情至极。

我很是平静的闭了闭眼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怎么着啊?蒋穆楠去了趟海外回来都能给皇后和柳柳下咒了?我要不要喊声妖孽快将柳柳还来?

不能怪我不信这是真正的柳柳,而是因为这么些年我从未见过柳柳私下有过这般神情,虽然她举止优雅模样端庄但是好歹是被封号皇宫玉罗刹的女官第一人,是以我估摸着还是自己个没睡醒。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听着柳柳那逐渐飘渺的声音即将要将自己催眠成功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猛然将我晃醒了,我沉默了一瞬有些绝望的睁开了眼,待看见柳柳那面上焦急不似作假的神情后意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许是怕我秋后算账,柳柳小心翼翼中又带着期许的问道:“魇住了?”

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我有些烦躁的思索了一会然后面容平静道:“传大巫师和国师。”

闻言柳柳神色一凛眸中闪过侥幸破灭的光芒而后疾步行至殿门口而后闪身同门外的许六平静的吩咐着些什么。

“沐浴。”神色恹恹的抬眸少了一脸很是忧虑的柳柳,我很是随意的起身准备去沐浴。

知晓国师大人没有武功大巫师为了等她来的肯定慢些,于是我便在换了套素色衣袍后任由柳柳给我擦拭头发然后慢慢悠悠的坐下处理所剩不多的奏折,并让张文上了杯金盏茶。

夜深,我轻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看着姗姗来迟的师兄妹两人不由得升起一阵烦躁之感。

幽幽叹了一口长气后我语气平静的示意他们看看金盏茶是否有问题。

“没有。”好一通掐指结印后史金悦和容祈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看见他们这样后我不禁又有些头疼,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久后我试探性开口道:“要不,明天再喊熙甜?”

“臣觉不妥。”

“臣附议。”

抬头看了一眼一唱一和的俩人,我试图寻找并将柳柳拉入己方阵营,然而环顾四周也未见到柳柳的身影,史金悦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倒是容祈打了个哈欠后给我解了惑:“柳柳方才便出去了,这会子应该回来了。”

话刚落音,殿内温度便骤然下降许多,史金悦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后反倒清醒了,只听她对着刚进殿比往日更加冰冷的熙甜公事公办的道:“没下巫术没下咒甚至连蛊都没见着,你先看看吧,我就先去睡个回笼了。”见着已然没了自己什么事容祈干脆也跟着师妹往外走:“臣也告退了。”

看着神色冰冷的验毒的熙甜,又听着那对师兄妹互相攀比留给他们的宫室中谁的美人多,我不由得叹出了今日不知道多少口气,并暗自感慨,做皇帝真难。

“居然不是蓄意谋害......”感慨间隙我听见了万年无情绪的熙冰霜发出了类似感慨的声音,抬头看见她那细微至几乎不可见的难以置信后我不由得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至于她话里的意思倒是第二句才听出来。

只听她近似无语的道:“金盏茶同秋水丸相冲,停了就无碍了。”

秋水丸,是我每月都要吃一回的药,为的是防止女人特征太过明显,也是熙甜当初捣鼓出来的,没什么副作用但就是想过会与我最爱的金盏茶相冲,按照熙甜的意思就是要么停秋水丸要么告别金盏茶。

看着一袭白衣潇洒而去的熙甜我一时之间涌起一阵悲伤,秋水丸肯定不能停,那就只能舍弃金盏茶了呗,呵,难道做帝王的就定要舍弃一切挚爱吗?

一旁忙活了一晚上现下终于有些放松了的柳柳并没有任由我继续无病呻吟,在将所有金盏茶打包一分为二派人送至长公主府和国师殿后她手脚麻利的拽着我袖子将我塞进了被窝,然后又丝毫不顾及我这个心碎难以自愈的人的心情毫不客气的熄了宫灯,甚至还极其残忍的点了安神香催我入睡。

别的不说,这次熙林若新调配的安神香闻着还挺甜滋滋。

甜滋滋的后果就是第二日早朝都过去了柳柳也没能成功将我唤醒,我俩眼一睁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然是正午时分,但是因着我睡觉时殿内必须黑漆漆所以我下床一边伸懒腰一边感慨昨夜睡得好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外面已然是艳阳高照。

直到柳柳从偏殿过来面无表情的伺候我洗漱时我才恍然间明白今日误了早朝。

天哪,居然误了早朝,这......真是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

“着实令人心痛,朕非常自责。”我很快乐,这份快乐一直保持到我一边用着午膳一边沉痛的表达我对自己误了早朝的行为感到忏悔的时候才略有收敛。

听着我不带一丝悔改之意的发言柳柳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幽幽道:“要不是见陛下从起床一直笑到现在,那柳柳那真就信了呢。”

啊......这......倒是实话。

被柳柳的话噎的沉默了一瞬后我刚打算反驳,就听见柳柳很是幸灾乐祸的告知我接下来的行程,只听她道:“麻溜吃吧,皇后娘娘还等着您挑选在成年宴上献才艺的闺秀呢,眼瞧着成年就要广纳后宫了不是。“

听了这话我忽然就觉得桌上精美至极的佳肴不香了。

我真的差点就忘了,成年宴上还有闺秀献才艺这么个环节,那么为什么人选需要我亲自挑选呢当然是成年宴当日要挑几个收入后宫的,哦,和皇后一起挑女人,想想就让我觉得还不如去上早朝。

但是俗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所以我该挑还是得挑,跑是跑不掉的,我一边慢慢悠悠的往未央宫走去一边不由得在心里再次感慨,做皇帝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