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现在其实挺高兴的，至少在生命的尽头，我还能有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的手直接就颤抖了，我不知道大人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大概能够体会到其中的悲凉，毕竟我曾经也是有过这样的悲凉，只是没有大人来的更深而已。毕竟我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自然就体会不到那种来自亲人赋予的痛苦。

大人应该是能够经常体会到的吧，毕竟她的三个哥哥都想要她死，让人很愤怒却又无力。

“虽然不知道你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你现在说不出来话对不对？那就不要说了，反正你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一个意外。”女孩子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但是更多的却带着一份惨淡。

龙馨儿在此时松开了拉着大人的手，哪怕她还小，可是她足够聪明，从此时此刻我的姿态就能够看出来，恐惧原来离得这么近。

我笑了，无与伦比的恐惧带来的其实是坚定不移的崇拜，因为畏惧，所以才想要千方百计的靠近，渴望揭开那一层神秘的面纱之后所看到的温情。当然我知道，哪怕此时此刻的大人看上去很虚弱，大概真的是命不久矣了，可是，大人想要我的命还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阳光穿过了玻璃窗子落在了整个花房里。这个花房并不大，大概从一开始就只是要呈现在一个人面前，所以并没有去刻意的追求什么井井有条，甚至于都没有过多的去打理。

总之，整个花房呈现出一种原生态的自然，很漂亮，让人根本就无法拒绝，当然应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拒绝吧。这个社会太浮躁了，尤其是在帝都这种大城市，来往行人慌慌张张似乎已经成了定然。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的了吧？

反正我是不想拒绝的，有些时候人还是需要自己放松。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在这里根本就放松不下来，因为大人在这里，所以哪怕大人根本就不在乎，我也不愿意放松。

连带着小丫头也开始变得紧张。

大人笑了，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不用太怕我，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再说了，我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想要吃人也吃不了呀。”

大人一点都不适合开玩笑，大人也不擅长开玩笑。

小丫头因为年纪小，所以什么都不懂的，哪怕是现在表现出的拒绝，那也是因为我的态度。我怕，我崇拜，所以小丫头被我的情绪所连累。

“好吧，我知道你怕我了。起来吧，这里没有多的椅子，你可以去外面找一把搬进来。”大人说着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拉了上来，做出一副要睡着的姿态。

龙馨儿有点可怜巴巴的看了我一眼，小丫头应该很喜欢大人，但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不敢靠近大人。其实我真的很犹豫，一般按照正常的发展我现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毕竟大人要睡觉了，我继续在这里停留下去似乎有点不太好。

但是大人说的话又让我有些犹豫，我不知道现在离开会不会惹大人生气。我知道我这么想有点不太正常，但是我也没想过我要正常。

所以我就听了大人的话出去搬了一把椅子进来，然后把小丫头抱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某种冥冥之中的压迫吧，我们不敢在大人面前说什么，尤其是现在大人还在睡觉。

不过很快这个沉默的氛围就被打破了，因为龙启安来了。

准确来说他是提着一盒子很精致的点心来的，看见我和龙馨儿的时候眼神之中闪过诧异，不过目光落在大人身上的时候，所有的询问都沉默在了喉咙里。

大人睡得很沉，不过也因为这短暂的休息让她的脸上多了一点点血色。我不知道为什么大人的脸色会变得这么苍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大人。

但是偏偏这一切就真切的发生在我的眼前，我甚至无法拒绝这份认知，我只能被迫的接受。

“睡醒了吗？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糕点回来。”龙启安轻轻地把手中的点心放在了沙发的空余地方，然后手脚温柔地唤醒了她。

大人应该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不过大概是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哪怕是短暂的沉睡之后，也没有改善太多。

“唔，你回来了呀？好饿。”大人嘟囔着，然后目光落在了我和小丫头身上，“要一起吃一点吗？启安应该买了很多回来。”

我摇头，因为我接到了龙启安的目光，他并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同意的字眼，所以我拒绝了。

大人也没有因此而生气，只是笑了笑，然后就坐直了打开装在精致木盒里的糕点，香味一下子就扩散了出来，让人胃口大开。但是大人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有些不愿意，但是之后还是拿了起来。

我看的出来大人吃的很勉强，就像这并不是美味的糕点，而是什么极其让人难以下咽的东西。

龙启安没有任何着急，只是在一边端着一杯水，然后默默的看着大人继续吃。大人吃得很痛苦，并不是来自于食物本身，而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我有些犹豫，我想要打断大人现在的行为，因为我觉得大人现在很痛苦。

我刚刚站起来，龙启安直接就看着我，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是已经看穿了我到底在想什么一样。我的身体一哆嗦，但是我还是咬牙站起来。

这个时候大人笑了：“启安这是在担心我，不用着急的。其实这个糕点很好吃的，只是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尝不出味道了，所以吃起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来，你试试看。”

大人说着把一块玫瑰色的糕点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痴愣愣的张嘴咬住了，龙启安也没有阻止大人的动作。很好吃，是玫瑰糕，带着一股馥郁的香气，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再吃一块。

很好吃，真的如大人所说的一样真的很好吃，可是大人的表情还是那么的痛苦。我顿时明白了大人说的，身体已经尝不出味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这么好吃的东西，却尝不出其中的味道，是一件让人很痛苦的事情。

但是大人依然带着笑，笑得风轻云淡。我不知道大人为什么会笑，连食物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从根本上来说身体已经出现大问题了，为什么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这个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其实大人笑得一点都不开心，甚至于眼神深处根本就没有笑意，只是这是一种迫于无奈，哪怕是大人都不得不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成为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龙启安是知道的，因为他也是这个规则的一部分，所以他清楚的意识到大人到底在经历着什么，只是他不能说出来。因为没有资格，因为不敢，因为不能。

有太多太多的原因让他必须对此保持缄默。

“大人，有时候放弃其实是一种好事。”我突然说出了这句话，用一种相当认真的姿态。

大人转过头看着我，依然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只是缓慢很多，然后朝着龙启安伸出了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其实我也想过放弃的，但是我身边有很多人让我必须要把这件事情给坚持下去。你还没走到我这个地步，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有时候放弃也是一件让人很羡慕的事情。”大人笑着说道，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大人这个样子，准确来说这应该是我第三次真正的见到大人，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到大人。

“因为不能放弃，因为不想放弃，所以哪怕是逼着自己也要吃下去，因为想活下来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大人嘴角的笑落了下来，整个人显示出一种冰冷锐利，让人有点刺骨生寒。

但是哪怕不想放弃这条生路，哪怕已经决定以后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可是到底是命不由己，她也只有那么短暂的时间可以继续活下去，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了，那一切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哪怕她再强，臣服的人再多，死了之后还不就是一抷黄土埋了骨。

不，现在看来，应该是火化的可能性更高吧。

女孩子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吃手中的糕点，就算是尝不出味道，可是营养依然是在的，至少能够维持身体的基本需求，让她还不至于在现在身体就承受不了崩溃了。

哪怕真的很痛苦。

龙启安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大人。

最后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抱着女儿出来的，我只知道那座在夜幕中逐渐黯然的花房，像是一头巨兽一样，在我的心中占据了极大的地位。

大概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看到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