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满是红疹的脸上,此处灯光暗淡,看着甚是可怖。

“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穆泞面无神色,她后背笔挺着,他早知自己是什么人,便也懒得与之作戏:“我有我留在宫中的理由,不劳烦您费心。”

苏宴是何等精明,只觉胸口一阵酸涩,苦笑道:“你不过是想留在宫中,他日有机会好状告禹茗雪,为兄长报仇。”

“王爷既已猜到,又何必再来劝诫我。”穆泞眼中含霜,顿时升起一层雾气。

苏宴抿唇道:“她是永伯侯府的嫡二小姐,以你的能力要想状告她,绝无可能,倒不如死了这条心,免得自己还卷入这宫中是非。”

这宫中是非曲直有多复杂他再清楚不过,如此灵性的女儿家又何必非要就在宫中。

呵,不愧是强权当道,即使害死了人,对他们而言也不过寻常。

“王爷三番两次劝阻我离开,不就是害怕我会威胁到令夫人的安危?我兄长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若得不到一个公道,我决不罢休。”穆泞嘲讽,眼中的恨意毫不遮掩,干脆与他挑明,既然他明知对方有罪还选择包庇,自己便会想尽办法拿到公正。

她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眸,咬牙道:“除非我死了。”

不然死的人就一定会是禹茗雪!

“夜色以深,下官先行告退。”穆泞已懒得和他周旋,绕过他快步往太医署去了。

苏宴张嘴还想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腔的难处终是咽下腹中。

过刚易折,穆泞这般性子留在宫中,若无人相护,别说报仇,连活着都是难事,他取出袖中的瓷瓶,那本是为她备的药膏,看着模样应是用不上了。

穆泞被皇上赶出长生殿之事在第二日便在宫女之间传了个遍,先前那些谣言也因此破碎,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

苏宴的话时常再她脑中回荡,以她现在的身份要报仇几乎不可能,她一定要想到法子快速升上去才行!

“穆医女,你在发什么呆?”泽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见她没有反应,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道:“陈太医差你去尚食去帮忙看顾宴席上的膳食。”

这几日为了皇帝的寿宴,宫中众人忙得团团转,特别是尚食局那边。

从敲定菜品到送出,皆有太医署的女使跟着,每过一人的手都要验一次,太医署的女使都派了出去,因为人手不足她便被安排到入宴的地方,守着最后一道关卡。

“我知道了!”穆泞猛然惊讶醒,收回神识,匆匆跑了出去,此事关系到众大臣们的安危,是断疏忽不得的。

被一同安排到最后一道关卡的医师还有谭大夫,瞧见她走过去,恨不得用鼻孔怼她出去,嘲讽道:“这般重要的事情,你也敢迟到,真当这是你家?”

穆泞瞥了一眼,却不理会,不禁冷嘁,还真是冤家路窄,但此事关系重大,料他也不敢乱来。

谭大夫见她不说话,觉着无趣,便也懒得搭理她。

宴席被安排在太和殿前,偌大的场地铺满红毯,皇帝与皇后坐在高台之上,鎏金的龙椅镶嵌朱红宝石,烛光下耀的人真不开眼。

“诸国使者进见!”

她隐隐听见远处一阵传报,殿前,诸大臣已经入座,穆泞站在屏风后往上瞟了一眼,只见苏宴坐在皇帝左侧,一身暗紫色蟒袍流光溢彩,腰间玉带更衬得人矜贵。

他似是察觉到了穆泞的模样,懒懒地朝她举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来。

“皇叔公这是在看哪里?”苏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瞧见屏风后人影幢幢,什么也没有。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苏宴抿嘴,棱骨分明地手指端起酒壶,又为自己续了一杯,举止间透着几分散漫。

先皇子嗣不多,他年纪轻轻竟也成了在场位份最高的人之一,当今皇帝唯一还在世的小皇叔,坐在比太子还要靠前的位置上。

他虽这么说,苏琅却是不信的,干脆起身往那边走去。

他绕过众人走过去,腰间的玉佩彰显着他的身份,众人见状匆忙停下手中事情低下头去行礼。

“穆姑娘,没想到是你。”他一眼便看见了藏在人群之后的穆泞,嘴角上扬,负手走到她身边。

“下官见过殿下。”穆泞拧眉,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有功夫瞎跑?

苏琅看她态度冷淡,对此不以为然,笑道:“听说前些日子你脸上起了疹子,险些毁容?眼下可是好了?”

语气亲切,仿佛二人相识许久,他这般亲近的态度惹的旁人频频侧目,看向穆泞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怪异。

“殿下仁厚,还记得此事,下官好多了有劳挂心。”穆泞抬起头来,平视前方,脸上的红疹虽已经消了,却留下不少灰黑色的斑点。

“女儿家,脸上不能留疤,孤那有南疆进贡来的舒痕胶……”

苏琅眉头一皱,正要再说,宴席的膳食已经盛了上来,碍于他的存在迟迟不能动弹。

穆泞偏过脸:“宴会就要开始了,殿下还请尽快入座。”

在场诸人都因她这态度倒吸口气,那可是太子殿下,她怎么敢!

宴席的钟声响起,人影攒动,丝竹声渐起,苏琅意味深长地瞥了宴席之上,杯酒不断的苏宴一眼,终是离开此处。

“穆姐姐,太子殿下怎么会特意来寻你?还……”还这般关切地问你脸上的疤,泽兰凑到她身边,欲言又止。

“宴会开始了。”穆泞抿唇,取出银针去测每一道送上的膳食,不得出半点纰漏。

谭大夫将眼下这一切皆收入眼底,不屑得很,冷嘁道:“勾栏之辈,可耻!”

那边揪着定昌王不放,现在竟然又和太子殿下勾搭上了,简直就是个祸患!

“皇叔公,你与那位穆医女,关系匪浅啊。”苏琅凑到身旁人边上,觥筹交错间,无人在意他们二人的对话。

“不熟。”苏宴轻晃手中杯盏,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的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