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睡衣洁净如水，一点也没有沾染这地下巢穴的土气。披在那女鬼的身上，更加映衬出女鬼的线条美，就像一朵盛开的血莲花。

女鬼转过身来，看到多多看呆了，微微一笑。这一笑，显得那模样真是精致迷人，鼻眼唇齿都恰到好处，加上那一袭如瀑的黑色长发，真是画中人一样。

曲多多的肚子又“咕咕咕”得叫起来，她恍然醒悟，这才意识到这是个女鬼。而女鬼的模样虽然美好，却是吃人杀人的恶魔，背后那个很可能是被她榨干血汗的奴隶，想到这儿，不由得又斜眼瞅瞅那人。

那果断是个人，可以看出脉搏还在跳动，只是身体已经干瘦得基本上快成人体标本了。眼睛无力得垂着，胸膛微微颤动，看得出心脏还在正常工作。脸上露出些许的短须，从模样上看，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

他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但可以看出，上身是一件本来是白色的衬衣，下身则是浅黑色的西装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多多心想，如果这人身体健康，未必会这么老。看那眼睛痴迷的样子，必然是被这女鬼的美色所迷惑，从而甘心成为奴隶的吧。

想到这儿，曲多多心起无名火，怒向胆边生，身体变得坚硬起来，握着青铜宝剑的手更加有力，恢复美少女战士的模样。

“你这个鬼怪，靠榨取别人的血汗生活，我今天一定要取你的性命！”曲多多说完，“嗖”得从原地跳起，然后挥着宝剑，直超女鬼的脖子砍去。

女鬼的身体轻盈健康得很，忽的一抬脚，闪了过去，然而多多的功夫可不是花拳绣腿，食鬼人的血统代代相承，那种能力是天生的，又加上钱叔的《食鬼秘术》里所教授的能力，因此可以说箭不虚发。她顺势一挥手，剑就已经架在了女鬼的脖子上。

女鬼眼看就要毙命，谁想并不努力闪躲，只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脸上竟然微微笑了。只是眼睛，却不看多多，而只盯着多多刚才打倒在地的那个人。

这时候，那人忽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嘴里发出“哇哇哇”像哭一样的喊声，挥舞着快要露出白骨却爆着青筋的双手向多多疯狂得扑了过来。

多多被那哭声吓了一跳，毕竟在这寂静的夜里，又是冷飕飕静悄悄的地下，那声音显得十分得清晰；并且在地下阴冷的气氛下，那哭声也更加可怕，像极了鬼哭狼嚎。

曲多多赶紧把剑收回来，这时候那男人已经冲了过来，眼见就要扑倒多多，多多急忙把剑对准男人，只听“噗嗤”一声，剑不偏不倚，正插在男人的胸口处。

一股子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又黑又稠的血，就从剑尾扑溅出来，然后化作滴滴的血流，掉落在地上。

男子的眼睛依然睁大，红血丝早已将两个眼球全部笼罩，而眉头皱得已经发红，额头全是一条条深深的抬头纹，微微露出的胡须颤抖着，黑乎乎的牙齿咬动着，看着多多。

多多的手开始有些颤动了，因为那男子竟然把手握住她的剑，想要把剑拔出来。手上立刻全是血痕，同样都是黑乎乎的血。

多多吓得大叫起来，简直想哭，人家只是19岁的女孩子啊，刚刚成年，即使杀过很多鬼，可内心仍然是个纯情少女啊！而且这不是鬼，是个活生生的疯了的人啊！

渐渐地，曲多多的剑不颤动了。她发现眼前的男子渐渐得失去了活力，握着她的剑的手一点点得僵在了剑身上。眼睛慢慢得要闭上了。

曲多多有点松口气，可是猛然，那男子眉头狠狠得皱了一下，他的眼睛猛地又睁开了！但是这一次，他不再瞪着多多，而是猛地转头，看向那个美貌的女鬼。

这一刻，曲多多看到女鬼也在看他。是一种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眼神，四目相接，可以跨越地久天长，可以不顾人鬼殊途，可以坦然走过刀山火海，可以不畏一切污言秽语，彼此相见，相知，相交，相守，就可以甜蜜无比，足堪此生的眼神。

然后，那男子的脸上，竟然绽出了笑容。是一种无比满足，又像是自嘲，又像是自信，又像是自慰，又像是安慰的笑容。

女鬼的脸上，镜子一样，同样的笑容浮现出来。

再然后，男子慢慢得机器人一样得把头转过来，多多看到他的眼睛竟然闪着光，是痴迷又可以说是执着，是智慧又可以说是愚蠢的光，看着多多，嘴唇翕动，说了三个字：“放过她。”

那眼神疏忽而灭，像是灯烛被风忽得吹灭了。然后男子的眼睛就闭上了，头慢慢得垂了下去。

多多的手僵住了。男子的眼神让她的心狠狠得颤动了一下，然后，她就感觉浑身发热，有种像是被凌世勋拢在怀中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

曲多多没有拔出青铜宝剑，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感觉怎么做，做不做，都是一样的。

曲多多放开握着青铜宝剑的手，男子“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是“刺啦”一声，宝剑直直得捅进了好几分，更多的黑血流了出来。

女鬼依然静静得看着，并不哭却也不笑了。

曲多多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又转头看看女鬼，却发现她有了异样。

原先的鬼气慢慢得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活人的气息。她的皮肤有了光彩和血色，变得红润温软，不再是之前的肃杀冷艳。

曲多多再瞅瞅地上的男子，身体里的黑血越流越多，在他的身下形成一个小水潭。而那具肉体已经慢慢得僵硬冰冷了。

曲多多低下了头，她明白，这个男子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女鬼的复生。

她催动法术，青铜宝剑发出一阵亮光，然后凭空消失了。曲多多跳过死了的男人，去看那个被割腕的男生。男生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而看上去因为失血不多，气色还好。

曲多多知道最好赶紧送男生去医院，但是她对这对人鬼情未了的恋人，还想知道得更多。

多多抬头问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女人没有回答，此时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丽的大学女生。她低下头，把男人的身体转过来，然后用一块粉红的手绢，把男人的脸擦干净。接着，让自己的长发轻轻得拂过他的脸，最后，低下头，慢慢得，慢慢得吻上了男人的嘴。

曲多多静静得看着，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还小，真正的彻骨的男女爱情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如今，算上好好得上了一堂恋爱课。

女生把头抬起来，静静得看着死去的男人，然后，一滴滚烫的热泪，轻轻得像荷叶上的露水一样滑落，然后滴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终于，她站了起来，拿起一瓶白酒，“啪”得拧开，随着四溅的芳香的气味，把酒全部洒在男人的身上，接着，拿起桌上的一盏红烛，“啪”得丢在了男人的尸体上。

“哄！”随着一阵红黄的光芒亮起，男人的尸体剧烈得燃烧起来。

身穿红色睡衣的美丽女子，站在燃烧着红黄光芒的男人尸体旁，在这黑暗的地下洞穴中，让曲多多隐然感受到一种凄楚的美感。那跳动的火焰像是鬼神的舞蹈，而死去的男人是爱情的牺牲者，恰如殉教的耶稣，殉国的崇祯，殉情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而那女人则是爱情的祭司。

四下寂静无言，满墙爬动的蜈蚣蚯蚓，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踪迹。

曲多多沉浸在这种凄美的气氛里，一时候竟然忘记了腹中的饥渴。她静静得欣赏着眼前的景色，恰如静静站立的女子。

等到火焰熄灭，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堆骨灰。女子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枚小铲子，接着把骨灰收齐，放到了一个黑色的小石瓮中。然后，盖上盖子，又拿来一块黄色的绢布，一根红色的绳子，把绢布系在瓮盖上面。

等到这些事情都做完，石洞中就只剩了曲多多和复活的大学女生，昏迷的眼镜男生，还有静静的骨灰瓮。

女子站在另一盏红烛旁，看着那个骨灰瓮，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哭，是一种很平静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一块石头。

曲多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大梦，而且有种感觉，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梦。

女子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曲多多，淡淡得看着，接着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她。

曲多多接过照片，见上面是两个人的合影，一个正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学女生，另一个则是一个帅气儒雅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正是年少风华的时候。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下身是一条浅黑色的西装裤，脚上则是一双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