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姨娘！”赫连秀点头说，看着檀如斯，眼中的情绪复杂得很，“请姨娘先帮长儿查明，是谁害了这两个可怜的老人。”

“姨娘一定帮你找到。然后治他个满门抄斩！”檀如斯定定得说。

“谢姨娘！”赫连秀点头道，还是木木得。

檀如斯又叹口气，转头道：“给两个老人设置灵堂，就在长信殿中。然后葬入皇家陵园吧。”

“喏！”众人施礼道。

檀如斯转身去了。

檀如斯命绣衣御史查探，京畿府的探案部门也被要求参与。可是檀辞没有下任何命令，也不提供任何资源。绣衣御史都知道檀辞的心思，便只是敷衍。楚材配合檀辞，不支持不反对，所以京畿府的探案衙役也没有查出个究竟。

檀如斯又不是赫连秀的母亲，身处深宫，她见多了生生死死，也一向对赫连秀招惹是非的性子不喜欢，所以不在乎是否有结果。

七天后，赫连秀的父母被葬入皇家陵园。赫连秀如行尸走肉，被人指挥着摔盆子，磕响头，然后如朽木枯槁般，扛着父母的棺材进入坑道，再磕头，接着瘫软得倒在地上，翻起白眼，抽搐不止。

“这是怎么了？”旁边的宫人说，立刻把他抬起来往外跑。

到了外面，赫连秀忽然好了。阳光炽热，四下一片白茫茫，空气温暖香甜。赫连秀被环境治疗得回复知觉，笑了起来。

刚开始他只是微微笑，后来越笑越狂野，最后竟朝着檀如斯等人一扬手，头一摆，走向陵园外。

檀如斯没有阻拦，只淡淡笑起来，又叹口气。

“这一支亲戚，恐要没了。也是命数，命数啊！”檀如斯看着天，悲怆得说。

檀辞眉头微蹙，拱手道：“太后请宽心。表兄该知道分寸，不会让父母的血脉断绝。”

他心里想，要是赫连秀还没断绝血脉的心，他就助他一臂之力。想着在心里大笑。

“嗯，所以呢，你更要好自为之！”檀如斯拍拍檀辞的肩膀，微笑道，“趁着母亲还在，躬身伺候，不可有一丝闪失。”

“辞儿记下了。”檀辞又拱手道，眼中闪着机敏的光。

赫连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檀如斯的视野里，也消失在檀辞的视野里。

天忽然阴沉了，太阳隐没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接着，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

没有人管赫连秀的死活。他还是有亲戚的，但赫连秀先前横行国中，好多亲戚对他怒目而视，如今当然不会理他。还有些人因为赫连秀驿站造反杀戮众多，害怕他，所以离得远远得。更多的人是因为檀辞的意思。大家都看得出，檀辞对赫连秀不感冒。既然“圣人”都不想理他，平头老百姓的众人，谁又愿意出这个头呢？

他便在雨中独自走向茫茫的远方。雨落在陵园的石板路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一种慰藉，一种音乐。赫连秀却没有感到美感，也没有感到温暖，相反，他只觉四周冷清清，好像时间被谁拨了回去，从春天又变成秋冬。

他的眼睛里已经放不下什么人了。即使有人像兔子一样从他的视野里跑过去，他也只当风，只当一股子土吹过。

雨水的声音好像变成了嘲笑，那“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哗哗啦啦”的声音，和风声、草声、树木摇摆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好像是天在嘲笑他：“没本事的臭官二代，就知道心比天高，胡作非为，现在糗了吧？活该，哈哈哈！”

他忽然笑起来，凄惨得笑起来，反而觉得一种无羁。他便像个疯子一样，把帽子丢掉，把头绳解开，披散着头发，在雨中摇摆，甩着雨滴，四肢张开，来回晃动，向前疯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赫连秀的笑声好像天启——严格得说，好像天谴，在空气里飘荡，像送葬人吹起的鼓乐。

有些人在路边看着他，冷笑道：“这不是富比王侯的赫连大官人吗？终究败了家，混成了这副惨样，可笑可惜！”

“可悲可叹啊！”也有人皱着眉头表示同情，但只是用语言表示而已，“从最高的摄政位置，落到孤苦一人，这情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荒唐了得！”

“嗯，所以私塾的先生说，人生无常！”说话那人的儿子只有八岁，仰头对父亲道，声音稚嫩清脆，像竹笛吹出的音符，很是好听。

说话那人低头摸摸儿子的脑袋，笑道：“那团团，你觉得要怎么去度过这无常的人生呢？”

“人生既然无常，何所谓度过？或许我长生不老呢？”儿子笑道。

父亲哈哈大笑起来，想儿子真是乐观，不过说得很对。

赫连秀跑着跑着，鞋子被甩掉了，很快袜子也湿了。他跑离了皇家陵园，跑到了荒野里，泥泞将他的裤子弄成了泥腿子。

他全然不顾，还是哈哈大笑，继续疯跑。

夜幕覆盖了大地。雨越下越大，如今可谓“瓢泼”了。风也更剧烈了，方向和赫连秀前进的方向相符合，好像在推着他走。

赫连秀笑得太久，声音却没有嘶哑，只是他的嗓子开始发疼，他却全然不顾。他的衣服已经全湿了，冷风一吹，覆盖在身体上，显出身体的轮廓。

“咕咚！”赫连秀掉进了一个水潭，脚一滑跌倒了，全身被泥浸入了。他却还是哈哈笑着，不说一个字，学瘸腿的人，用双手支着身体，两腿盘着，青蛙一样向前跳。

疯狂使他充满了力量，全身的肥肉都变成肌肉，此刻的他充满男人的力量感，若是有美女见了，估计会想和他做爱。在如此磅礴的雨中，在如此荒凉的地方，一个充满力量感的野男子和一个充满魅惑感的野女子相遇，碰撞，交合，灵与肉的纠缠，那种美感可谓充满野趣，是自然最美的图画。

跳了一阵，赫连秀站了起来。他看到面前的景象，“哇！”得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