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辞冷冷得快步出去，快得赫连秀想非礼一下他都来不及。赫连秀在后面哈哈笑，忽然不想像常人那样讽刺他了。看着檀辞的背影，他竟生了点恻隐之心，想起自己被衙役用鞭子打着离开诏狱的时候。

“唉！是是非非轮回转啊！”赫连秀笑道。

檀辞快步出了宫，坐上马车回家。一路上都静默，等上了车，一脚踹在车厢上，恨恨得骂起来。

“臭东西真能翻天！还有没有天理！王法是儿戏吗？！”檀辞说罢，想起圭灵来，便在心里喊，“请出来助我！”

檀辞的身体里蓦然分离出一个黑红相间的人，坐在他的对面，笑着露出血红色的牙齿，眼睛也红通通冒着火，声音悲怆：“你怕什么？”

“我怕多年经营一朝崩塌。我在官场上这些年谨守本分，才得来滔天权势。一旦赫连秀翻身，以他睚眦必报的心，恐怕会想尽办法治我。”檀辞道，眉头微蹙。

“这是你该有的劫难！”圭灵摆摆手笑道，“莫要心急，莫要担忧。心神定要坚定，要相信一切完美，未来可期。你要的终会得到。”

“那赫连秀攻击我的话，我该如何办？”檀辞点点头，感觉圭灵虽然没给出具体的办法，但他的话能让他安心。

“关键的时候，我会助你。”圭灵笑道，“你不妨用看戏的心态，先看看赫连秀要怎么做。反正你作为皇亲国戚，又没有具体的错误，他不能随便害你的。”

“他怎么能忽然翻身呢？”檀辞笑起来，脑子也活泛了，想起这个初始问题。

“他有鬼怪相助。”圭灵笑道，拈着自己的胡须，他的胡须黑亮，夹着红丝，像是一些炭，眨巴着眼睛凝思得说，“鬼怪入世，标志着乱世要来了。盛朝将尽，正合你的意愿，所以这是一个好兆头。至于是什么鬼怪，容我细细探查。”

“好。”檀辞点点头，很舒心得笑说。

圭灵接着从窗户飞出去，像是一股子黑风，飞快得移动，很快消失在远方。街边的人有的看到了，感觉是车厢里冒出了一股子烟。但是车厢并没有着火的迹象，都暗暗称奇。

“那不是摄政王的车驾吗？”卖烤鸡架的胖大姐的弟弟是个瘦小的男孩，指着车子对姐姐说。

“嘘！”胖大姐笑着把手指头放在嘴上，对弟弟轻声道，“宫里的角色，不能招惹。说的话也要在背后。”

“我又没说他坏话。”弟弟撇撇嘴道，满不在乎，不过声音低下来了，“我只是看到黑烟从他车子里冒出来，好像个鬼。”

“你姐又不瞎，看到了不是没作声吗？”胖大姐拍一下弟弟的脑袋，笑着说，“现在是什么世道啊，连王爷的车子里都能有鬼。我看天下要大乱了。”

“乱了的话，咱家的烤鸡架就没人买了。”弟弟沮丧得说，看看店里的烤箱。里面挂着几十个鸡架，一般每天午饭点就能卖掉。

“不一定哦。”胖大姐看着天空，爽朗得笑道，声音大起来，檀辞的车驾此时已经消失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乱世就没人吃饭了吗？打仗的逃难的，哪个不需要吃饭？”

“就怕咱们的生意变成了无私奉献，当兵的一来，全给你收缴了，给什么钱？逃难的吃大户，几十人上百人冲进来抢走，边吃边跑，恐怕炉子都给弄倒了。”弟弟也大起声来，感到十分爽快，说着站起来，双手叉腰，看着街面。

“倒也是。”胖大姐眉头微微蹙起来，说罢叹口气，笑道，“更怕的是，乱世到来，咱们姐俩别说卖烤鸡架了，命都没得喽！”

“到时候恐怕会被饿疯了的人抓住杀了，切成几十块，放到烤炉里烤了！烤人架！”弟弟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胖大姐也哈哈笑，心想若真如此，也无妨。只有活人才需要活着，死了的人哪里还有生活的需求？可人活着，就必然有办法。所以乱世嘛，来就来喽！

从未央宫到居摄宫，穿过几条街就到了，不必到城市东北面的东市。檀辞来，是想来看一看，因为回到居摄宫收拾一下，就要离开长安了。另外，他想给景宜买点东西。

车子在一个胭脂铺停下。

铺子高大苗条，像是仙家楼阁，修造得玲珑雅观，整体是雪白色的，头顶的瓦和柱子是纯红色，像丹顶鹤。两层高的楼，全用木头做成。顶上是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窗户上都糊着茜纱，有的是绿色的，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紫色的，不一而足，恍若彩虹。

一个美女雕塑立在门口左边，使用羊脂玉做成，衣服首饰也是玉做的，镶嵌在本体上，流光溢彩，漂亮极了。美女身穿燕红色的丝帛长裙，肩膀上有两个高起结构，像是两轮明月，金黄耀眼。头发梳成双环髻，好像兔子耳朵。标准的瓜子脸，粉嫩若霜。轻眉如许，若两泓清泉。明眸皓齿，显得蕙质兰心。

一个匾额是紫檀色的，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胭脂我心”。

檀辞前些日子听过，京都有个新开的胭脂铺，名字取“焉知我心”的谐音，里面全是上等货。

他听罢便有心给景宜买些胭脂，景宜爱武装也爱红妆。只是公务繁忙，又要谋划着篡位，就耽搁下来。如今解了大位，有了时间。从这一点上看，赫连秀像是给他这匹马解了套，让他可以自由驰骋，竟是有功。

见檀辞进来，店里的人都下跪迎接：“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檀辞笑着一扬手道，众人便起来。

“您要给府上什么人取胭脂？”一个漂亮的女子迎上来，盈盈笑道。

她模样有二十岁了，明显是店面的掌控者。

头发梳成小乔髻。所谓“小乔髻”，和三国时期的美女小乔无关。这种发式是把左右边头发各梳成一坨，中央一些头发梳成平板连接两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