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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世人皆道鬼神恶

有这么个行业,扎纸人为生,专门替人操办祭祀奠仪,抚生度死。有些是手艺人,专门就是扎纸人的;有些是退隐江湖的老人,也曾是行于阴阳之间。这个行业,叫纸扎匠。

许辽一行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终点,这一趟赶尸也就到头了。拿着张功常留下的纸条去找客户,把生意挨个儿送进棺材里。

可事儿一办完,眼瞅着要天黑了,这村子里也没有驿站,别人又嫌弃他们仨是赶尸的,不让进门。

许辽这下是做好露宿街头的准备了。仨人一合计,一商量说行,吃完饭就去村外。等三人吃了晚饭,已经是月上枝头。许慧二人是睡哪都行,可这还跟着个白灵人可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万一半夜遇到了什么歹人有个一二三,那可不是毁了人一辈子。所以说是这么说,也不可能真的让人家睡大街。

在村外走着呢,看见个铺子还有微微亮光。三人寻思,这荒郊野岭的,大晚上还有谁亮着灯做生意呢?就过去看。

走到门口,看见一老头,正在扎纸人。是须眉同长与鬓白却腰杆坚挺神气在,看面容枯瘦皮包骨不见指节有力正气怀!

三人一看,这一身正气淡威压又刀眉剑目锋芒敛,肃然起敬。说有人在荒郊野岭的大晚上还点蜡烛,如果不是傻子,那就是高人。许辽也是做礼数,走上前双手作揖,道:“晚辈偶然路过,冒昧打扰,还希望前辈不要见怪。”

老人抬头看他一眼,又看见那和尚和白灵。放下那纸人,起身扶正许辽。上下一打量,摸了许辽手掌,点点头,看来是对许辽还满意。道:“天命降孤魂临世,四海升繁局落子。任重道远,且修且行。”

许辽浑身猛震,心下大惊,如遭雷击!这正是他奶奶,端公柳苒,将他托付寒山寺时,说过的遗言!

他又看白灵,叹口气,道:“殊途未必心为恶,同族亦有相残时。好为善事,切莫恶心。”

白灵眼中杀气隐现。这人若一眼看穿她的来历,那本事必然是在她之上,虽有杀心却是不敢表现,只能低头不语。

慧能不知这事,却也晓得许辽不会轻易叫人前辈。上前是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行了礼数。这才道:“贫僧法号慧能,奉命下山化缘正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施主可否行个方便?”

老人点头,带着仨人就走向内屋,草席铺在地上,再分三床被子,将三人安排妥当。累了一天的三人道声谢,就草草睡下。

夜十二时,许辽起夜。正路过大厅,看见老人正坐在桌前,点着烛火独自看书。等他起夜回来,老人叫来他。叫许辽坐下,问他师承何处。一说许家村的端公柳苒,老人怔怔的望着他,嘘寒问暖,摸摸这看看那。

是怎么一回事?

这老头叫柳旋,柳苒是他的胞妹。刚才他们路过那村子,正是柳苒故乡的柳家村。正是恰逢天水落枯井,他乡偶然遇故知!唤起许辽对奶奶的思念与恩情似海,泪如泉水奔涌,祖孙相逢是喜极而泣!柳旋问起许辽这些年的遭遇,他是从离了寒山寺,说到赶尸柳家村,听得柳旋是心悬嗓子眼儿,冷汗蹭蹭冒!

说罢许辽曾经事,问舅老爷:“舅老爷,怎的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岭?”

柳旋叹气,说有这么一回事儿。

就说之前,他在柳家村里做纸扎生意,给人算日子安葬,操办奠仪。纸人仅扎七分真,莫要点睛引鬼神。以眼识辩真或假,便利后代祭先魂。这是他的规矩。

有个特封建迷信的老头到处和人家说柳旋不吉利。可都是村子里的,对他也是明白,修桥补路什么都是他出的最多,善事儿没少做。倒是这老头,凭着有些道行,坑蒙拐骗,到处挤兑他。说那天,听着胞妹柳苒去世,他急忙关上店铺,就赶到县城里去买火车票。正是许辽上了寒山寺之后的事儿了,所以俩人没见着。可也偏巧,那时候柳家村出事儿了。

说柳旋也是后来才知道。回来就看见店铺已经是一地灰烬,中间还躺着个人,像极了那老头。可凑近一看才发现这竟是一纸人!柳旋思来想去都不记得自己扎过这老头的纸人,赶忙左右打听,总算是理出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他离开那天,当晚店铺大火。有人借着火光看见纵火犯,正是那老头。半夜十二时,竟是听得那空旷的灰烬处传来呼喊,是男女老少声音各异,可烧的分明全是纸人!

当天晚上正逢有个晚归的,就是他惦记着柳旋的恩情,私底下告诉他。

说那天晚上,他喝的云里雾里,差不多两点多才到家。正听到老头家里传来孩子的声音,像是在念童谣。他是大着胆子从缝里看去,就见青黄白红衫,四个纸人正围着老头打转,那声音就是从纸人身体里发出来。他还挺乐在其中,陪着它们是你拍一我拍一的玩儿。

按理儿说,这纸人应该是僵硬不会动的,那青衫纸人却猛然回头就看着他,脸上淌着血泪,嘴一咧是咯咯的乐!马上这人就醒酒,是头皮发麻汗毛乍起!

他是转身拔腿就想走,可才走两步,就听见它们在屋里商量,说:“爷爷,陪我们去外面玩吧!”

他忍不住好奇心又回头一看,只见那老头,对着空气呵呵笑,说行。他正纳闷那纸人或是他看花了眼,就感觉什么东西拉着自己衣角。回头一看,正是那青黄白红衫,四个纸人正巴巴的看着他,血泪淌又呵呵笑!

他不再犹豫是拔腿就跑!却是那背后的笑声怎么都在!任他如何奔跑,始终就在身后不到半指的地方呵呵乐!他赶紧进屋就把门关上,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门外正是那老头的声音,说:“我的孩子们叫你出来玩,怎么不搭理他们?”

他从门缝里看去,正是那老头。可再看一眼,那分明是个老头模样的纸人!他是吓得搬来桌椅板凳,立马拿东西堵住门口。外面那老头又敲了几次门,不见他应答,就开始撞门。是震得屋瓦砰砰响,撞得泥土沙沙落,只看那薄木门是再撞几次就要裂开!

老头在门外不断喝骂,纸人的笑声咯咯传来!是阴风四起寒意渗那邦邦的玻璃直吓人!孩童欢笑绕耳边听门外的老汉在骂街!

一直是从凌晨三点,骂到三声鸡鸣起!听得门外再无动静,他从门缝看去,老头早已经不见踪影。这才放下心来,挪腾东西,准备开门劳作。

哪成想开了门,是看见外面仍漆黑一片。一只纸鸡,赫然出现在脚边!听闻身后四声钟响,他愣在原地。双脚打颤冷汗飘又背脊发凉阴风彻,突然身后就传来孩童声儿,说:“叔叔,陪我们玩儿啊,咯咯咯咯……”

他是立马拔腿就跑!往哪儿?往那村头的土地庙!是拔腿蹭蹭不回头,跑到那黄河水倒流!只听扑腾一声响是他咕噜滚到孤坟前!不知其中葬何物,只晓无人祭拜许多年!一只手从墓中伸出,蹭的就钻上来一人!这人脚踏平底凉草鞋是身着灰色军布衫,灰色帽上红五星看八一缝在正中央!

只看他手无寸铁,双眼瞪眼是那一声怒喝!是将纸人吓得慌不择路的落荒而逃!再看这人,早已经是吓昏过去!

待他醒来,哪还见什么人?只看上面刻字:吾夫父儿孙兄弟之墓!

他磕下三个响头,是涕泪横流。自那以后,他逢年过节就去祭拜,还不时的上贡礼。知恩莫忘义,晓理不失礼。

话分两边,再看这边,他往回走时正路过柳旋住处,看那灰烬处正躺着一人。他凑上去一看,正正是那老头模样的纸人!

许辽听完,也是一身冷汗。问柳旋,说:“舅老爷,那些个纸人,后来是如何了?”

柳旋闻言,是手抚长须摇头一笑。后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回来时,村里人是说三道四,说他邪术害死老头,还把他做成了纸人。去找人给问了个来龙去脉之后,也不打算辩驳。想来也是,这世人的偏见早就已经对他心存芥蒂,与其说迎合他们,何不如独树一帜。打定主意,就走出村外去,本想着隐居山林,却不料,正巧看见那几个纸人将老头围在中间,就刚好在这儿等着他。这儿有间破旧的铺子,还算宽敞,他干脆修饰一下,将就着用。青黄白红四个纸人,是现还在屋里,也就那老头,是不知何时给风吹了去。

尽管是村民对他嗤之以鼻,可凡有过身的,都会差人来他这买东西,让他觉得甚是可笑。以前他是以礼代利,现在是礼利兼收。尽管是这样,他们依然是请他操办奠仪,度化先人。

许辽听罢,也是摇头一笑,道:

“世人皆道鬼神恶,不谈风月引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