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轶事

再说陆思恒,他在庙里被感动得无以复加,出来后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想了一路都没有想清楚,抬眼看到崔府大门,只能认命般的推开。再回到了破庙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手里还拿着把油纸伞。

宋期大喜过望,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让他赶紧带他们离开,找一处阴暗的地方给沈邺养伤。陆思恒带着装有宋期和沈邺的油纸伞出了庙门,走到太阳光底下,才想起来回府之后遇到的事情。

唐祝眼睁睁看着宋期引走了个假的孟知玉却做不了什么,他见真孟知玉重新落到屋内,就要吸食崔因因的阳气,急得直接扑上去,把她从孟知玉手里抢过来。

彼时崔因因已经醒来,她不小心触到唐祝的无常令,看到了他真身,虽吓得不轻,但好在还受得住。未免唐祝被杀死,崔因因让他躲在自己的护身符里。

陆思恒和师傅借宿在崔家,时值崔因因上山采药迟迟不归,陆思恒遵从师命上山寻人,不料竟遇到了厉鬼。孟知玉未得吸食阳气,不是陆思恒的对手,逃遁而去。

陆思恒让崔因因先行回家,自己则留在山中追踪孟知玉的下落。他回崔家跟师傅拿油纸伞之时,才得知崔因因从山上带回来的鬼差是宋期的好友。

虽然早就从陆思恒口中得知对方的情况,不过宋期在崔府见到唐祝时还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分别不过半天,却好似过了半辈子。千言万语全都放进了重逢时的拥抱里。

沈邺重伤得站立不稳,宋期把他丢给陆思恒时他便已觉得更加昏阙,看到宋期和唐祝抱在一起之后直接就吐出了一口黑血。惊得一众人鬼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将他扶进屋里。

陆思恒的师傅法号修言真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得知沈邺伤重,特意布下法阵拦住了外面的日光。整个崔府从外面看来毫无异样,但里面却是漆黑一片,需要燃起灯火才能视物。

“沈邺!沈邺?”

宋期拍了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邺,修言真人要施法疗伤,可沈邺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眼下阴阳两间都以为他们是恋人,宋期总不好表现得太冷漠,若是走漏了什么风声,他可能就真的再没有投胎做人的机会了。

宋期偷偷打量了眼修言真人,心里怵得发慌,恨不能强行掰开沈邺的手,马上滚出这里。倒不是说这个修言真人真如陆思恒所说,特别不待见鬼差,而是他的眼神实在是,实在是太过慈善了。

当然,宋期心里很清楚,他能得到这种待遇,全是因为沈邺。

“你不是说你师傅平生最不喜鬼差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啊?”

宋期摆脱沈邺,踏出门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陆思恒问话。

唐祝颇有同感,他躲在护身符中,被崔因因带回家时,根本没能逃过这老头的法眼,当下被逼出来,若不是崔因因誓要保他,他可能已经被赶出门外,被日光烧死了。

陆思恒也不解其中曲折,他偷偷瞄了眼紧闭的房门,压着嗓子道:“我觉得师傅应该是早就认得沈公子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宋期与唐祝均不可置信的看向陆思恒。

陆思恒继续道:“我说起沈公子的时候,师傅愣了好久,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一般,末了又把油纸伞拿给我,让我务必一定要把沈公子安全接回来。”

这种事居然也能让沈邺遇到,怪不得打仗总是百战百胜,天选之子啊!不过这陆思恒看着是个正经人,好奇心犯起来,神态倒跟判命司的裴元卿如出一辙。

宋期正要开口问得再详细些,视线里突然掠到个身着青衣的少女,端着茶水款款而来,正是崔因因。

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勾崔因因的魂,不料魂没勾成,倒喝起她家的茶了。

宋期挺直腰背负起手,正要客套几句,唐祝却已经迎了上去。他挑了挑眉毛,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咽入喉咙中,只静静的看着他们。

唐祝动作自然的从崔因因手里接过端盘:“你怎么过来了?”

隔开阳间与阴间的奈河阴气极重,只要从中走过一回,周身便会染上再也去不掉的奈何之气。阳人接触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看你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所以就给送点茶水过来。”

崔因因说话的说话,眼眸一直都是垂着的。她敢在荒山野外吓唬厉鬼,却不敢在跟唐祝说话的说话看他的眼睛,真是怪事。宋期眼中带着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唐祝,哪知唐祝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崔因因身上。

宋期自讨没趣,干脆背过身去,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崔因因犹豫了下,道:“几位公子,我过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婆婆今日就要从外面回来,可是家里这个样子,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才好。”

修言真人在崔府外设了法阵,现下虽然是白天,但府内却如同夜晚一般,需要四处点灯,婆婆若是回来,必定会发现异常。

收留鬼差这等事简直是骇人听闻,她阴差阳错遇到厉鬼,又得鬼差相救,如此种种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崔因因面露担忧之色:“婆婆年事已高,我担心她会被家里的情况吓到,伤了身子。”

宋期早从唐祝的嘴里听闻崔因因还有一个出门在外的婆婆,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宋期思考了下,道:“你能不能想办法先拖住你婆婆,让她等到晚上再回来?夜幕降临之后,我们……”

一语未毕,屋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因因,开门,我回来了。”

这敲门声很是微弱,但传到他们心里却有如千斤之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宋期内心惶恐,看来提曹操曹操到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因因姑娘,你快去给你婆婆开门吧!”

都这个时候了,总不能真的将人拒之门外。

“可是……”崔因因不敢动作,她也不知道改如何是好,既不想开门,又不能不开门。

唐祝上前安慰她:“不必紧张,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就是。”

陆思恒想了个主意:“到时候,我就说是师傅受伤了,见不得日光,所以布了阵法,家里才变成了这样。”

这倒是个好说法!

崔因因眼前一亮,当下提起裙子步下石阶,往大门方向小跑而去。

她已经四五天不见婆婆了,早就想念得迫不及待要见到。

宋期目光落在崔因因扬起的裙摆上,越靠近大门,她裙角扬起的弧度便越高。符阵不止挡住了日光,同样挡住了外来的风。院子里,本该是平静如镜面的池水突然泛起了丝丝涟漪,挂在檐角的灯笼也稍有些摆动。

哪里来的风?

莫不是符阵已经被破坏了?

宋期仰头看向上空,头顶仍是漆黑的一片,半点月光也无,不像是符阵已撤的样子。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为什么。

崔因因拿开门栓,拉开厚重的房门,日光随着她的动作闯入院中,直直向檐下这方向逼来。

宋期下意识拿手挡光,从指缝之中看到门口站了个瘦骨嶙峋的老婆婆,她身上披着件又宽又厚的衣服,若是不仔细看,便只见衣服不见其人。风越来越大,崔因因裙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高。宋期放下手,冷风扑面而来,夹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气。

唐祝怕冷,早被吹得打寒颤,他忍不住看向宋期:“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一点点不对劲?”

何止是一点点。

未得开口,院中凭空出现一只绿色的怪物,张着倾盆大口,卷着风朝他们袭来。宋期脸色大变,匆忙间结了道法印,勉强将其拦住。

怪物张嘴撞在屏障之上,口中密密麻麻挤满了尖利的牙齿,齿间挂着各种垂垂欲掉的赃物。宋期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恶心的东西,当下鸡皮疙瘩直起,转眼就要支撑不住,被迫往后倒退了几步。

陆思恒布了几张符纸,但是一点用都没有。道士的符纸

迅速拔出长剑,跃出屏障之外,往怪物身上刺了一剑,不过却毫无作用,这怪物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半点反应也无,只执着于攻破宋期的阻挡。

“唐祝,你别愣着干嘛?赶紧逃命啊!”宋期恨铁不成钢的嚷了句。

平时丢三落四反应缓慢也就算了,怎么到了要命的紧要关头也还是这样。

宋期又被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生生撞到墙面上,额上青筋直冒:“你先前不是躲在崔因因的护身符里了吗,再躲一次!”

唐祝半点法力也无,除了着急也做不了什么,但又不想就此离去留宋期独自面对风险:“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宋期一直偏着脸不去看这恶心的怪物:“你别管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唐祝听从宋期的话,跑向崔因因,躲进她悬在腰间的护身符里。

陆思恒又刺了好几剑,仍不见起作用,无奈何飞身落到宋期身边。

宋期快要支撑不住了:“这是什么?!”

“好像是夜叉。”陆思恒迎风望着院中之物,不确定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夜叉的画像,跟此物差不多。”

宋期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夜叉又是什么?崔府里为什么这种东西?”

陆思恒一点忙也帮不上:“传闻夜叉以鬼为食,也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