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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钟声

还未进入永宁镇,便听见从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一阵突兀的钟鸣声。

凫栾不经意朝那方向一瞥,黑夜中那连绵起伏的山势仿佛与天际划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条,“这会儿深更半夜的,敲的是哪门子的钟?”

“这是梵钟传出来的。”黎乐不以为然地答道,从前在齐苍山也曾有座山中寺庙,每日固定的时辰都能听到这样的声响回荡山谷之中,因此他想都没想便说出了口。

“梵钟?”

夜海颔首,缓缓为他解释道:“也就是寺院中的吊钟,通常有慧心之人便能借着这钟声,开启心眼,破除世间一切烦恼。”

‘铛--’

随着最后一声钟鸣,凫栾定睛深深凝望了片刻,果然发现远处的山腰上矗立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

他的这双眼睛随着灵力大涨,如今别说是日能探千里,就是穿透夜色极目眺望也是不在话下的。

“还真有座寺庙,”凫栾微微蹙眉,点漆双眸幽幽一转,“可有这么晚敲钟的说法么?”

黎乐摇摇头,回想在齐苍山那几十年的岁月,似乎从未在夜里听到过钟鸣。

“一般来说晨钟是在卯时敲响,而晚钟,”夜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最晚不过酉时。”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西天诸宮皆是如此。”

凫栾抚了抚下巴,“那就奇怪了,这会儿怎么也过子时了吧,这寺中人都不睡觉的么,我听闻凡间这些秃驴的作息向来严谨,寺中清规更是森严,没道理有人半夜爬起来敲钟啊,吃饱了撑的么?”

“是有些古怪。”

谈话随着夜海最后一句的总结到此为止,此处并非他们的目的地,虽各个心生疑惑,但也并不打算做多停留,在他们进入了永宁镇之后,此事便也就抛诸脑后了。

才拐过一条巷子,只觉原本烦闷的空气忽然变得潮湿起来,夜风拂过,整条街似是都被铺天盖地的白纸笼罩了。

“呀,什么玩意儿,”黎乐抬手揭掉飞扑到面上的纸,拿到眼前一看,“这不是……”

“冥纸,你没看到刚才那送葬队伍人人手中都拿着这玩意儿朝空中抛洒么,”凫栾随手朝空中一兜,便接住一张,“真晦气。”

黎乐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晦气什么呀,我们这一路不就是追着这些死人的地方来的么?”

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啜泣声,循声而望一老妇人正蹲坐在路边,口中念念有词地朝天上撒着冥纸,一头苍白而稀疏的头发之下是一张满脸褶皱老泪纵横的脸,那双眼已是浑浊不堪。

她伸出枯槁得只剩下一层皮的手,缓缓地抬起又放下,虽不至于我见犹怜,但也让看到人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我的儿呀,你怎么这么傻呀,怎么就看不开呢,你要我这老母亲今后该怎么活呀……”

随着他们的路过,那哽咽的说话声轻飘飘地就传入了耳中。

“老天爷,你不开眼啊,你要收就把我这把老骨头的命给收了呀,你收他做什么,呜呜呜--”

凫栾实在不忍,像是管不住脚似的,几步便脱离他俩踱到了老妇人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出了一张帕子,递给了她,“大娘,你……节哀顺变吧,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你儿子在天有灵见了你这般,恐怕难以入土为安啊。”

那老妇人一听到旁人提起自己儿子,泪水像是开了闸,更是止不住了,“他还想得起我这个老娘么,作孽啊,他连走都走得悄无声息,何曾想过我的处境,如今还怕见到我这副模样?”

闻言,凫栾便觉得她话中有蹊跷,死就死了,怎么就这还顾虑得了旁人的感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都生不由己。

“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凫栾一回头,夜海已然站到了他身后,丝毫不忌讳似的开门见山就问道。

这人到底有没有心啊,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没瞧见人家正伤心欲绝么,怎么向来寡言少语的人这次就这么鲁莽了?

凫栾心里的话都写在了眼中,可夜海仿佛视若无睹,仍是平静无澜地静静看着那老妇人。

“呜呜呜--”妇人低头又是一阵低泣。

可当凫栾还没来得及再次用眼神警告他时,她已经抹了一把眼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哀怨地说道:“是我命苦啊,一个人辛辛苦苦将这孩子拉扯大,没曾想……他……他……”

几次被哽咽中断,黎乐再也按耐不住,探出身接过她的话,“世事无常,生老病死又岂是能与之抗衡的,大娘,节哀呀。”

老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顶着一张孩童的脸说出这句话,不由得一怔。

随即,声泪俱下道:“若他只是不幸得了不治之症,我还能想得过,我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了,只是……只是……老婆子我是实在接受不了他这么年纪轻轻就寻了短见啊!”

又,又是一个寻短见的?

在这么短时间内,这永宁镇就让他们碰见了两起寻短见的事儿,这是巧合还是……

凫栾的目光不由自主与夜海在半空中碰触,两人皆是面色一沉。

风终于停了,地上铺满了白色的冥纸,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他……他为什么呀,投胎做人得累多少功德啊,他就这么……就这么说不做了就不做了?”黎乐倒也不是为他打抱不平,只是他生而为畜好不容易偶得机遇这才得以修炼成精,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只有他自己清楚,天知道他有多羡慕能投胎为凡人啊。

凫栾瞥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老妇人擦了一把眼泪,目光落寞至极,显然没听出黎乐话中的不满,凄切地说:“不过就是落榜了,前些日子我还陪他去寺庙里上香祈福,以求来年高中,谁曾想这才不过几日,他就……他就想不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