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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像他

先前点燃的冥魄香此时早已被微风吹散得无影无踪,随着慧觉蹒跚离去的背影,凫栾揉了揉太阳穴,胸中的烦闷也逐渐释然。

夜海没有回答他的话,从怀中取出铜镜,细细打量着镜中的变化。

凫栾想起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嘴角神经质地搐了一下,露出一个突兀而尴尬的笑容。

还好黎乐此刻不在,否则窥得他此般面色定要揶揄他两句不可。

自己……是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会在那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什么什么关系,什么什么给个说法?

这种心里话又怎么能轻易说出口,还是在这种时刻!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带着七上八下的心,小心地觑了夜海一眼,见他正纹丝不动地盯着手中的铜镜,心里暗自编排了无数借口准备解释适才的行为。

“果然,你送走,也能让铜镜修复,镜中裂纹又愈合了几条。”夜海眼角到眼尾处缓缓眯成一条缝,恍若山水画中最后起笔前的那片氤氲,深邃而悠远。

看起来,他似乎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里。

难以形容凫栾此刻的心情,他的反应本应让自己松下一口气来,可心里某处却无端空落落的。

“怎么了,”夜海抬起头,斜斜看了过来,“还是不舒服么?”

凫栾被他投过来的那份认真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故作油腔滑调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不舒服,怎么会不舒服,送走他对我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怎么,夜海君这是在关心我么?”

夜海低下头摩挲着铜镜,并不接他的话,“怪我大意,只是没想到……”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语中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总之,冥魄香不容小觑。”

冥魄香?

差点忘了这茬了,凫栾陡然记起夜海先前说过,此香慑人心智,闻此香者,心怀怨念者怨更重,心中有恨者恨意更浓,更重要的是,他说,只要心中没有杂念,便不会受此影响……

细思极恐,凫栾此刻心悸如雷,胸口仿佛有什么在蹦跳个没完没了,适才清明的脑袋顿时嗡声大振!

没有杂念便不会受此影响,这么说来,自己是因为吸入了那冥魄香才会如此失态,竟将自己心中的‘杂念’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了。

难怪自己会那么不识时务地说出那些话,即便是心中所想,可自己也断不是这么一个不分场合的人啊,更何况,眼下根本不知道夜海的想法,这般唐突,倒像是逼问他给自己一个‘名分’了,实在是可笑至极啊!

‘咳咳咳--’他干咳几声,摸了摸鼻子,一时间窘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这一次多亏你,”夜海打破了这一瞬的沉寂,眼里泛出微微光华,“才会这般顺利。”

“只是,似乎每一次都会让你置身险境。”

凫栾胡乱在头上挠了挠,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不是为了你,让我遇见了,也不会不管这事儿的。”

“哦,你先前不是还在忌惮豢养他的人么?”

凫栾这人就是这样,再尴尬的事,也不过是一瞬间,不过两句话便又露出了真面目:“嗐,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看看你,身娇肉贵的,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能扛得住真正厉害的对手么?”

说着,便是一挑眉,毫不讲究地又开口说道:“再说了,我怕什么,我凫栾生来便孑然一身,又身无长物,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若是让我路见不平还不能拔刀相助,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修复铜镜是你的事,可打抱不平就是我的事了,你大可不必想太多,这事儿到现在,还真不是为了你,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做点什么的,嗯,比如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到仿佛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殊不知他却比旁人更惜命,只是想用这话来宽慰夜海,做这些不过是他性格使然,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不想让他觉得欠了自己什么。

人都本能的怕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自己莫名的好,这种好若不是自己心中‘那个人’所为,除了增加自己心理负担之外,似乎并无他用,凫栾自然是不愿增加他的负担。

他从前并不是这样一个玲珑心的人,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很多东西便都无师自通了。

夜海盯着他的眼睛,虽说他的语气微微有些轻佻,可他却透过眼前男子那双乌溜溜眼睛里感觉到一份厚重到无法言喻的真意,很多年了,他再没有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真。

“不知为何,近来常常觉得你愈发像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但却一字一顿地说道。

若不是凫栾眼尖,怕是会错过他眼里一晃而过的脉脉神色。

“像一个人?”他接过话来,头一歪,大剌剌地笑道:“是说我灵力越发厉害了么,如今幻化成人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还真觉得自己体内灵力充沛了不少,唉,这是不是说明我又要突破一个臻境了?”

闻言,夜海的眼眸一垂,大有一副听他说话味同嚼蜡的感觉,收起铜镜转身便走。

“喂喂,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不是你说我越来越像一个人的么?”凫栾忍不住嬉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刚刚还好好的,我是又说错什么了么?”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凫栾在黑暗的寺庙中敛了那副不太正经的笑,眼神不由自主地黯了下去。

四周重新恢复了夏夜里虫鸣的聒噪,这声响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他沉沉的鼻息。

愈发像一个人,是‘那个人’吗,是他心里一直深埋的那个人么?

那些话,他明明都听到了,到最后仍是只字不提,这……就是他的态度么。

凫栾无声地笑了笑,这时,他再清晰也没有地意识到,无论他做什么,自己充其量不过是活在另一人的阴影之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