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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怨恨

闻言,县衙夫人一双木然的眼忽地就有了光彩,只是这光彩携着一分狠厉的神色,片刻后,答道:“五个月零十八天。”

凫栾伸手,搭在她的手腕间,探了探她的脉搏,漫不经心道,“夫人好记性。”

“也不怕你笑,这五个月十八天,都是我掰着日子过来的,每一天都是我的煎熬,自然记得如此清楚了。”

她的脉搏虚浮,身子固然是有些弱,但也并未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老爷很是宠爱她么?”凫栾开门见山道。

“从前老爷娶我时,曾向我父亲许下承诺,这辈子会敬我爱我,”夫人并未正面回答,似是陷入了回忆一般,目光落在远处,不咸不淡地说道,“因此我父亲才同意将我嫁与他为妻,他也正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才从一个名不经传的秀才一步一步爬上这知县的位置。”

凫栾不搭话,静默地坐在一旁,悉心听她说道。

“这么多年,他待我的确很好,非常好,家中也一直未曾纳妾,”夫人咳嗽两声,缓了缓气息,又道:“我以为这辈子就是嫁对人了,没曾想,去年我父亲一走,家中一切都变了。”

她语带哽咽,眼里氤氲起水雾,“先是在外寻花问柳,后来竟不顾身份,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中来,他就算不将我放在眼中,也不能不顾我父亲的新丧未过啊,这么多年我父亲待他如何,我待他如何,他仿佛都忘了!”

夫人紧紧攥着被角,手背上的青筋赫然暴起,一张脸更为惨白了。

“所以,夫人是从那时候便积郁成疾了吧?”

“不,这些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只要我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即便他在外风流快活,我也只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曲起眉心,切齿道,“可到后来,他竟然……竟然将那不三不四的烟花女子八抬大轿娶回了家来!”

“就是白蕊么?”

夫人郁郁垂首,凹陷地两颊让她看起来尤为的显老,她自嘲道:“可不是么,一个勾栏出身的女子,也配入我府上?”

“人家说得没错,就这些勾栏女子惯会勾人,一天到晚哄得老爷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成日里归家尽是待在她的房中,自我患病这五个多月来,除了会让大夫来瞧瞧之外,一个手都能数得出来,他来看过我几回!”说到这,她情绪有些激动,连声呛咳不断。

“世间男子,多薄幸,”她艰难地从咳嗽中蹦出几个字来,“我恨,恨他,也恨那不三不四的女人!”

凫栾默然,这夫人久病不愈,心里仍是放不下看不开这些事,就像个恶性循环,她越是带着恨意,这身子越是孱弱下去,果真如她所言,她这每况愈下的身子骨,关键还是心病。

至于她是怎么同般若有关联的,还得等夜深人静时方能探查出个一二。

“夫人好生休息,您的病我大概已经了然,”凫栾没将般若的事情说出,只避重就轻道,“晚一点,还需再替您看看才是,有些事不必太执着,越是执着越是固步自封。”

回了管家替他们准备的厢房,黎乐一下便爬上了床躺了下去,翘着二郎腿,道:“一个知县老爷,有几个妾室,不是挺正常的么,怎这夫人这般看不开,瞧她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凫栾挪过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窝身坐了进去,一双澈目清亮无波,“你没听她说么,刘知县娶他时可是下了承诺的,而后种种,她怕是觉得这就是他的一场阴谋罢了,哎,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承诺了。”

“看你这样子,倒像是有所感了?”黎乐一只手撑着面颊,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有些人说的时候信誓旦旦,兴许当下是认真的,可承诺哪经得起时间,都是虚妄的!”凫栾把玩着面前的茶杯,慨然道。

“哦?”

“随口说说,哪有什么所感,这一路看得还少么,”他瞟他一眼,又道:“这知县夫人心中怨气不少,也许这就是她同般若之间的关键所在。”

黎乐干脆坐了起来,一双眼瞪得极大,“你是说,是这夫人的怨气,将般若招来的吗?”

“很有可能,那天你也见到了,般若只是一个无所依附的恶鬼,若无本体相依存,她断然不能在这世间飘荡这么久。”

“那她是借着这夫人的身子……”

凫栾眼底添了几分焦灼之色,口气倒还沉稳:“今晚便知道了,不过我看那夫人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她只当自己是病得厉害了,并未察觉其他,只得等她入睡以后了。”

是夜,一弯新月爬上了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府中显得神秘而安静。

这光仿佛是黄色的火焰,悄然地融化了县衙府这块沉重的铅石,使它在夜色中变成了一片海,却又水波不兴,声息暗哑,没有自己的呼吸,似乎也不容纳别人的生命,只衬着月的光辉和倩影。

府内静悄悄的,只剩下树下的虫鸣,和偶尔刮过的夜风发出的簌簌声响。

偌大一个县衙府,才刚到巳时,就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了。

凫栾一觉醒来,倍感神清气爽,这里的厢房比起那破旧的客栈,实在是太宜人居住了,他伸了个懒腰,麻利地从床上跃下,将一旁打着鼾的黎乐拍醒。

“醒醒,”他厌弃地看着嘴角还流着哈喇子的黎乐,此刻一点睡相都没有,“还不快起来,你魂牵梦萦的般若来了!”

般若二字,仿佛带了魔咒,即便还在做梦,黎乐也一下惊醒,弹坐了起来,大惊失色道,“在哪,哪呢,她她她,来了?”

“在你梦里呢,快起来吧,我们得去守株待兔了。”凫栾拍了拍他的头,唇角扬起一抹淡而稳妥的笑。

“你明知道我最怕她,还这样逗我,”黎乐努了努嘴,不满地说道,“我们做狸猫的,不经吓的,你这样,我就算不被般若剥皮抽筋,早晚也会被你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