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凉妃>第 1 章节

凉妃

2023-04-09 16:00124141
本书由中意小说网进行电子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第 1 章节

烛花重

白露亥时,永宁宫。

夜已深,众妃嫔料想帝恩难成了,便陆续落了灯,唯独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宁宫依然灯火通明。

略显奢华的永宁宫暖阁贵妃椅上,侧躺着一位华服美人,青丝略散,美目微合,想是躺了许久,衣领里露出一点如白玉般细腻的颈子来,再加上微微闪烁的灯火,甚是撩人。

旁边候了许久的侍女看了看夜色,踌躇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子,凑在美人耳边轻轻唤道:

“娘娘,娘娘。”

美人慢慢睁开了眼,美目中似乎有些懵懂的颜色,转而侧卧着身子,纤纤玉手摩挲着椅子上细腻的扶手,轻声问道:

“几时了?”

声音温柔甜美,倒也不负这好颜色。

“回娘娘,已经亥时一刻了。”

美人顿了顿,示意拿茶来,然后看向通报太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皇上宿在了哪里?”

通报太监低了低头,有些胆怯地回道:

“回凉妃娘娘,皇上,皇上宿在了瑶光殿。”

美人,也就是凉妃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即使还是温柔的神色,眼中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她启唇勾起一抹有些魅惑的笑容,看着通报太监道:

“你说,本宫是不是忧思过度了呢?”

太监愣了一愣,连忙跪趴在地上回道:

“奴才愚钝,忘了娘娘身子不好,头痛难耐,奴才这就去通报皇上。”

凉妃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缓缓起身道:

“懂事。”

知道暖阁内只剩下自己和贴身丫鬟时,凉妃才收起了微笑,神色安静又悲伤,对旁边的侍女素虞说道:

“王昭仪(瑶光殿那位)是太师之女,又有子嗣,林废后已逝半载有余,他是不是又要……至我于艰难之地……”

素虞露出了些难受的神色,却转瞬而逝,拉着美人发凉的手,轻声安慰道:

“娘娘别那么担心,自从废后那日娘娘便处理六宫事宜,而今已然两年多了,威望极高。况且老爷官居尚书,二少爷又外出征战,咱家不输王家。”

凉妃有些惨然的笑了笑:

“可我自己不争气,我,五年以来,从未……有孕。”

“可朕并不怪你。”

伴随着太监的通报声,低沉磁性的男声从外传来,凉妃连忙作势要拜,被一身月白寝衣,披着墨色披风的帝王拦住,拥入怀中,凑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朕不怪你。”

凉成秋把脸埋在皇上的胸膛里,白玉般的脖颈都泛着绯色,瘦弱纤细的身体靠在皇帝身上,一言不发。

皇上笑了笑,摸着怀里人儿的发丝:

“爱妃你可真是,‘忧思过度’呢。”

凉妃顿了顿身体,离开皇上的怀抱,勾起平常的微笑:

“臣妾只是担心自己不能好好服侍皇上。”

皇上沉了沉目光,却又勾起笑容,拉着凉成秋泛凉的手:

“可是冷了?”

凉成秋笑了笑,引着皇上走向春床:

“臣妾不冷。”

凉儿只是,心冷而已。

纵然心冷,也挡不住一室春色。

“几时了?”

凉妃悠悠转醒,撑起身子摸了摸身旁已经发冷的软褥,问道。

“娘娘,已经辰时了。”

凉成秋坐起了身子,示意旁边的小宫女更衣,有些嗔怪道:

“怎么不喊本宫?”

素虞拿起一件百花缕金飞蝶软红衣,笑道:

“皇上起来时,不让奴婢吵醒您,说您辛苦了。”

凉成秋听着素虞的话,纵然已经人事,也红了脸,不知皇上是说处理六宫辛苦,还是……

“休要乱说,嫔妃们都到了么?”

素虞笑着拿起玉梳:

“苏贵人和吴美人已经早早候着了,其他娘娘还未到。”

凉成秋拿起新出的胭脂,笑了笑:

“也就是她们两个,把本宫新得的两对和田玉镯赏给他们吧,毕竟年轻,配着碧玉的颜色才好看,不像本宫,已然……”

素虞转身吩咐了下边的人,巧手给凉成秋梳了个抛家髻,配上华贵而不庸俗,清丽但不小家子气的配饰,镜中的美人没有丝毫老态,像极了二八少女。

“娘娘也才双十有三,哪里见的老了?”

凉成秋却有些勉强笑了笑,玉葱似得手指沾了点嫣红的颜色,轻轻抹在薄薄的嘴唇上:

“懒梳妆,伊人不在旁。”

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美丽的容颜,深宫美人也不例外。唯独凉成秋,她入宫,她得宠,她成妃,从来不是为了权势,为了荣华,或是美貌,而是她喜欢一个人,从郎骑竹马,到年少轻狂,手段,计谋,容颜,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不知道,那个人,看见了么?

“娘娘,该出去了。”

“嗯。”

凉成秋站了起来,莲步轻移,不一时便进了主殿,七八位美人已然来到,两两三三地闲聊着,直到凉妃现身,几人纷纷请安:

“请凉妃娘娘安。”

凉成秋坐罢,缓声道:

“各位妹妹起来罢。”

“谢娘娘。”

凉妃品了品素虞呈上来的茶,问道:

“可来齐了?”

素虞还未回话,便被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抢话道:

“王昭仪吩咐人过来说胎动不适,今日不来了。”

原来是林婉仪,倒也是个喜欢多事的,仗着自己有个皇上宠爱的长平公主,行事颇为嚣张。

凉成秋点了点头暗笑道,估计这位是昨晚被自己抢了人,心里有气,来了也是要生事,不如不来。

“嗯,傅嫔呢?本宫看着她倒没来。”

林婉仪接话道:

“傅嫔昨夜不是御书房去送了甜汤,皇上直接不见,估计是羞了脸吧。”

说罢,自己掩嘴笑了起来,也有几个妃嫔跟着笑了起来,此时已经被传遍了。

凉妃看了看素虞,素虞点了点头,便知确有此事,傅嫔一向温柔体贴,皇上颇为欢喜,此时落了面子,这些人便笑了起来。

凉成秋又抿了口清茶,浅笑看着欢喜的不得了的林婉仪:

“你消息倒灵通,本宫还没听说,你倒来通知,怕是素虞要被罚了。”

林婉仪白了脸色,连忙谢罪道:

“是嫔妾多嘴了,请娘娘宽恕。”

“何罪?林婉仪何必惶恐?”

凉成秋落下一句话又开始细细品茶,不再多说,满堂皆静,不一会,素虞笑着扶起林婉仪,温声道:

“娘娘只是数落奴婢呢,林婉仪您不必为奴婢开脱,奴婢自己去领罚便是了。”

说罢扶着还有些发抖的林婉仪回到位置上,这是凉成秋才抬起头笑道:

“倒是吓到妹妹了。” 

林婉仪连忙讪笑道:

“是臣妾自己误会了。”

凉成秋笑了下,又看向了正在喝茶的苏贵人和吴美人:

“你们俩,倒是恭俭,该赏。”

两人连忙作礼,齐声道:

“多谢娘娘夸奖。”

凉成秋笑了笑,示意素虞将赏赐拿出来,正此时,突然听到传报:

“傅嫔娘娘到。”

空气静了一瞬,凉成秋拂了拂发丝,看着刚进来有些憔悴的绿衣美人:

“请凉妃娘娘安,臣妾早起有些头痛,请了太医来,所以有些迟了。”

凉成秋放下了茶盏,似笑非笑地道:

“可是昨夜在御书房外着了凉?”

果然傅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又笑着说:

“我还以为娘娘昨夜忧思过度,不知此事呢。”

凉成秋暗暗冷笑,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傅嫔坐下,正色道:

“都来齐了,那本宫便讲了,三月后选秀大家都知道吧,”凉成秋顿了顿看了几位妃嫔的脸色,又接着道:

“后位未定,本宫代为处理此事,但本宫一人难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请以为妹妹来帮本宫处理些琐事,可有人愿意?”

鸦雀无声,位分最高的王昭仪未来,其次林婉仪刚刚被责罚,傅嫔又才落了面子,其他几个低位的妃子也不敢应声,只剩下了那个自己十分忌惮的婉婕妤。

她是皇上原本的侍妾,跟了皇上多年,脾气样貌都是极好,只可惜家里人不争气,前朝没一个可用之人,后位无望,可正因为如此,皇上才那么相信她,还给了她‘婉’的封号,要知道,宫中有封号的,除了婉婕妤,就只剩下前朝的顺太妃和瑾太嫔了。

可此时,除了她,便无人可用啊。

“婉婕妤一向是懂事的,我看你便很好。”

凉成秋噙着温柔的笑看着坐在位置上静静喝茶的蓝衣女子,发如墨,眉如画,真真的温柔如水的作风,连傅嫔都不及她气质柔雅。

“臣妾惶恐。”

声音软软糯糯的,到底是苏杭一带的江南女子。

“本宫看你是极好的。”

婉婕妤笑了笑,眉头微微挑起:

“多谢娘娘夸奖,臣妾定当竭尽所能。”

凉成秋顿了顿,接着便点了点头,笑着说:

“也无别的事了,散了罢。”

“恭送娘娘!”

露华浓

“娘娘,今日傅嫔倒是奇怪。”

素虞拿起一颗选好的蜜饯,轻轻地递给了侧卧在美人榻上的凉成秋。

凉成秋点了点头,却放下了蜜饯:

“平日他可不是这般的。”

说罢揉了揉鼻梁,皱眉道:

“婉婕妤今日答应的也甚为爽快。”

素虞的手不自觉的一抖,手中的蜜饯盘掉下去了一两颗,凉成秋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了?”

“奴婢突然想起昨夜未让沽玉准备今日用的香料。”

凉成秋摆了摆手:

“罢了,我今日头痛,用了那东西更该难受了。”

素虞低声应了句‘是’,便再无他话。

几日后,凉成秋头痛难耐,宫中和选秀事宜皇上交由婉婕妤处理,让她安心养病,并时常来照顾凉妃,一时间,凉妃风头无两,连有身孕的王昭仪都不敢与其争锋。

数月后,选秀。

凉妃身体已经好转,陪着皇上婉婕妤去点选秀女。

“正四品顺天府丞之女刘氏,撂牌子赐花。”

“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之妹上官氏,撂牌子赐花。”

“正二品湖南总督之女白氏,留牌子赐香囊。”

一上午,选出了三四位美人,凉成秋已然觉得旧疾复发,身体不适。却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不敢离席,只得强忍。

只听得唱礼太监尖声道:

“正一品安阳长公主协其女,孟氏到。”

“从一品诰命太夫人协其孙,安氏到。”

“正一品镇国大将军夫人协其女,薄氏到。”

“从一品内大臣夫人协其女,王氏到。”

凉成秋猛地抬起头来,这些,都是皇后母家的规格啊。凉成秋咬着有些发白的嘴唇,看向旁边的皇上与婉婕妤,前者正襟危坐,似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而婉婕妤则是看着凉成秋笑了笑,问道:

“凉妃娘娘觉得哪个好?”

皇上也看了过来,笑道:

“朕母后去的早,你们两个也算是后宫里较为懂事的了,朕选后自然是要看看你们的意见了。”

凉成秋看着皇上,眉眼间都是不可置信,从那句“朕选后”开始,她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像是麻木一般的道:

“都很好,都很好。”

然后就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有些麻木地看着台下的几位美人,仔细看,眼睛已没了焦距。

两个月后,正一品长公主之女孟氏被选为新后,赐凤印,凤玺,赐居钟华宫。

新后入宫,帝甚为欢喜,大封后宫。

凉妃晋为贵妃,赐号宸。

王昭仪晋为妃。

婉婕妤晋为昭仪。

………………

“凉儿,快来念书,不然一会尚书大人又要骂你了。”

“凉儿,这个花灯你喜欢么?我亲手给你做的!”

“凉儿,我喜欢你。”

“凉儿,我定向母后说,娶你。”

“凉儿,母后给我要了一个妾室,不过我还是只喜欢你。”

“凉儿,父皇,父皇他……对不起。”

“小姐,小姐,皇上他要接你入宫,你是他的妃子啦!”

“爱妃,你可欢喜?”

走马灯似的回忆席卷而来,从前凉儿想要的,从来就只是你的一句喜欢。但入了宫后,便知这六宫之中,多少人都听过帝王深情或假意的喜欢,于是凉儿便贪心地想成为你身边的那个人,陪你共沐风雨,陪你看着大好河山,想听你唤凉儿为最寻常人家的“娘子”,此刻凉儿才懂,我终究只是帝王家的爱妃。

是了,凉成秋的红尘,看遍了。

不如青灯古佛去,再不见世间欢欢喜喜。

“娘娘,不可啊,这青丝一断,可是大罪!”

素虞焦急地看着一脸肃穆地坐在铜镜前的白衣美人,凉成秋笑了笑:

“素虞,你若当时知道是此般光景,可愿意拉我一把?”

素虞瞬间白了脸色,几乎昏厥地想到,娘娘,知道了……

“奴婢……”

凉成秋看了看镜子里脸色发白的侍女,自嘲的想到:

当初我愿意在雪地里拉你一把,你为何不愿意在这深宫中帮我一把呢?

说是真心错付,倒是错付了两人罢。

这样想着,凉成秋愈觉得凉薄,镶金剪刀眼看就要落下一缕青丝。

“凉成秋!住手!”

心心念念的男声来了,可此时的凉成秋却生不出一丝欢喜,年轻的帝王沉着脸色,夺下她手中的剪刀。

她转身笑了笑,笑中带了太多的惨淡和绝望,让从来都是冷眼看着世间的帝王慌了阵脚,他终究还是个只有二十四岁的青年,所爱之人的绝望,他无力承担。

只能最后落下一句:

“你若是做了什么事,也该想想你的母家。”

拂袖而去。

凉成秋脱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是啊,她的母家,她年老严肃一心为国的父亲,年轻气盛征战沙场的哥哥,年幼无知单纯懵懂的弟弟……

这天下,是他的。

自己的命,从来不是由自己。

“娘娘,梳洗罢。”

她没有再看身后的素虞,无力地抬起手……

--------------------------------------------------------------

“凉儿……”

自从那日起,皇上甚至没管新后的面子,几乎夜夜宿在永宁宫,夜夜笙歌,抵死缠绵,他从未怕过什么,只是凉成秋那日的笑容太过枯瘦,他只有无尽的占有,方能告诉自己,凉成秋还在自己身边。

皇上啃咬着凉成秋细腻如白玉的脖颈,身下的抽 插愈发用力。凉成秋难耐的发出像是□□又像是求饶的呢喃:

“唔……嗯……啊,啊……”

“凉儿,你喜欢我么?”

“唔……啊……”

“你记住,凉成秋……只能喜欢苏景宸,生生世世。”

凉成秋已然脱力,迷迷糊糊地睁眼,年轻帝王眼中的偏执与狂热在一瞬间灼伤了她,下一秒,她便被席卷而来的快感与困倦冲昏了头脑……

晨昏定省,钟华宫。

孟皇后皱了皱精致好看的眉毛,原本端庄恬静的脸上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痛恨与厌恶:

“宸贵妃呢?还未来?”

“娘娘可不知道,宸贵妃伺候皇上,可是辛苦了,那能起来呢?”

王妃诞下一女后便失了宠爱,原本唾手可得的高位与宠爱却都被眼前的女人和凉成秋夺走,他怎能不恨。

一旦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便会做出些鲁莽的事情。新后刚入宫,人脉不广,又年少可欺,王妃便总说些风凉话,可她忘了,怎么年少,孟皇后也是皇后,六宫之主,此时的隐忍,不代表她王妃便可以肆无忌惮。

孟皇后冷笑了一下,没有理会眼前没有头脑的女人,轻声给身旁的侍女吩咐着些什么。

“宸贵妃到!”

唱礼太监的声音一下子勾起了所有女人的注意力,凉成秋从新后入宫那日起便不出宫门,也不接见其他宫嫔,一时间,倒也是两三个月未见了。

孟皇后在殿选那日远远的看见了当时还是凉妃的凉成秋,只是觉得身形窈窕,声音也颇为清丽悦耳,也未见过真容,一时间不免好奇。

“多日抱恙,未来拜见皇后娘娘,臣妾今日特来谢罪了。”

凉成秋身着一袭淡青碎花镶边青雀宫装,盘着松松的坠马髻,配上几朵月白山茶玉簪,迎着她那双笑得甜甜蜜蜜的月牙眼,白如玉的肌肤,朱唇轻启,莲步微移,一时间,像极了神宫仙子,竟教孟皇后和新入宫的几位小主看呆了一瞬,其他宫妃也是以前见过凉成秋的,但亦觉得惊为天人。此刻,也不免暗暗咬牙。

孟皇后愣了愣,连忙道:

“皇上已与本宫说过,宸贵妃身子不太好。”

暗自心想,也是这个美人了,若是其他庸脂俗粉,这般占了皇上的心意,才要称奇。

凉成秋恬淡地笑了笑,恭敬地请了安,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心品茶,不再多言。

孟皇后等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一向听闻宸贵妃虽然貌美似江南水乡画舫上的佳人,但却是笑里藏刀,不好欺负的主儿,此刻如此,竟叫一群人使不出话来,倒是形成了一室诡异的安静。

而这事情的原主儿却还是一副两眼不闻窗外事的样子,细心品茶。倒是原来一直安静不说话的婉昭仪笑了笑,温声道:

“娘娘不出门这几月,倒是变得更可人了,怪不得皇上那么喜欢。”

众人经了婉昭仪的提醒,方才想起来这可是惹得她们无宠的仇人啊,倒也一个个开口说话了。

王妃早就与凉成秋积怨,此刻巴不得把这个人弄的下不来台,好好煞煞她的威风,便忙着接话道:

“喜欢是喜欢,可终究上不得大台。”

见凉成秋没有答话的意思,之前与凉成秋有过节的傅嫔也忍不住跟着道:

“也是,毕竟皇后娘娘可是安阳长公主的嫡女。”

不经意间提起了孟皇后,孟皇后一时有些尴尬,毕竟自己虽是嫡女,可安阳长公主御夫之术太差,又没有实权,自己在家过的日子,实在是不比庶女好太多。

虽然此事这些人都不知,可孟皇后还是微微沉了脸色,没有接话。

“嫔妾倒看宸贵妃神似天宫仙子,气质雍贵呢。”

说话的是新进宫的吴良人,她父亲是凉成秋父亲科举时的故交,此刻来帮凉成秋说话,倒也是合情合理。

春思笼

“嫔妾只觉宸娘娘美若天仙呢。”

说话的是湖南总督之女白贵人,自小喜欢骑射,倒也是活泼可爱,直率娇憨的人儿。

“臣妾惶恐,未曾言语,倒是婉昭仪关注臣妾。”

凉成秋未放下手中的茶盏,虚着眼睛懒懒地笑道,别有一般媚态。

白贵人看了看婉昭仪,又看了看凉成秋,阿娘说过我性格太过直率,在宫中难以生存,吩咐我不要争宠,也不要相信其他人,说深宫中的女子个个心如蛇蝎。可是,她悄悄地打量着宸贵妃,这样的美人,不用工于心计也能让皇上流连忘返了吧,哪里来的心如蛇蝎呢。

“时候不早了,各位妹妹早些回宫吧。”

孟皇后见了凉成秋,被人提起自己难忍之事,又不好发作,寒暄了一会,便状作乏累的送走了众人。

凉成秋看沁芳堂春色尚好,便遣了素虞去拿风衣,自己倚在亭柱上细细打量着新开的花儿朵儿,又想起年少时自己与苏景宸也是在这般春色中读书念字,再看如今的景象,无奈地笑了笑,唱起了曾听过的戏词: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凉成秋唱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忙用手中的手绢拭面,左右观望无人后才又放下心来,又不免笑了起来自嘲道:

“你瞧瞧你,竟成了个林妹妹。”

心结是放不下了,只能在苦海中找寻些出路罢了。

“娘娘,那件狐貂紫绒披风昨儿放在皇上的养心殿了,奴婢拿了件新献的绒杏千蝶披风来。”

凉成秋点了点头,那事以后,她便不愿与素虞多说话,但苏景宸当时说的话确实唬到了她,也未曾打骂素虞,只是暗暗盘算再找个贴身的。

“参见娘娘,嫔妾吴氏。”

吴良人带着侍女竟也找到了此处,向凉成秋行了个礼。凉成秋眯了眯眼睛,她自然知道吴良人这是什么意思,父亲是外臣,她是要在宫中找个依靠。

只是可用不可用,凉成秋看着吴良人秀丽娇柔的脸庞,笑了笑:

“你倒是很像本宫。”

吴良人笑了笑,连忙道:

“不知娘娘记得不记得,当时父亲还未外派,嫔妾才五岁,父亲带嫔妾去尚书大人家拜访,见到了当时九岁的娘娘,大夫人还笑着说‘这小丫头倒是像凉儿呢’,如今也已经十几年了。”

凉成秋笑了笑,年少时拜访的人那么多,她自己是记不得了,而这个吴良人,确实是有些神似自己,但也不过是两三分罢了。

“不如去本宫宫中喝茶?”

吴贵人心里暗喜,好容易靠上了一棵大树,自然不放过:

“那先多谢娘娘了。”

凉成秋未言语,只是笑着转身,吴良人跟在身后。

永宁宫,午膳。

“妹妹留下用完膳再走也不迟。”

凉成秋轻轻挑了挑熏炉里的香料,转身对吴良人道。

吴良人一喜,这便是接纳自己的意思了,连忙道谢。

两人正欲前去偏厅用膳,就听见太监通报:

“皇上到!”

吴良人不免喜形于色,宸贵妃一直独宠,她除了远远地瞧见过一两回皇上,这还是第一次接近皇上,不过还是个少女,藏不住心思。

不同于吴良人的欣喜,凉成秋平淡地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噙着淡淡的笑容。

“凉儿。”

苏景宸不知屋内还有其他人,还未进门便唤着凉成秋的小名,倒是让吴良人暗自揣测,她知道宸贵妃得宠,但是……

“臣妾参见皇上。”

“嫔妾参见皇上~”

苏景宸进了内屋才发现还站着其他人,似乎是有些熟悉,也不记得是谁,只是身上的衣饰,从七品的配额……

“凉儿倒是请良人做客呢。”

凉成秋笑了笑,主动将皇上外披的大裘拿下,递给一旁侍候的侍女,柔声道:

“臣妾与吴妹妹甚是投缘,特邀妹妹来宫一聚,倒是不知皇上要来……”

皇上顺着凉成秋的目光,看向了一旁恭敬站着的女子,倒是有些印象了,那日殿选,婉昭仪提了句‘这姑娘倒是有些像凉妃娘娘’,目光不免暗了暗,只是笑,未曾接话。

吴良人看不出皇上的心思,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只得有些求助的看向一旁的凉成秋,后者亦不欢不喜,凉声道:

“那便用膳罢。”

满桌寂然。

饭毕吴良人便找了个借口回宫了,只剩下皇上和凉成秋,苏景宸屏退了众人,躺在凉成秋最喜欢的美人榻上,作无赖状:

“凉儿,来。”

凉成秋抿了抿嘴,只说:

“饭后还是多动动,不要……”

话还未说完,便被帝王促狭的目光扫视,忙闭了嘴,想到此话的深意,又不免红了脸。

“今晚再说,不过现在甚是乏累,倒想躺躺。”

凉成秋听了苏景宸略显直白的话,从两颊红到了耳根,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是站在一旁。苏景宸笑了笑,长臂一伸将她揽了过来,凑在她耳边道:

“快来,再晚些就要被吵了。”

说罢就将头凑在凉成秋的脖颈处,呼吸平稳,似是真的要睡了。凉成秋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年轻的帝王。

你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一腔真心错付,如今你又这样待我,我真的怕,我的心已死了,你要让他复生,是要再次亲手毁掉么?我不敢再相信你了。真的不敢。

“回娘娘,今夜皇上宿在了婉昭仪宫里。”

凉成秋抿了口新进的花茶,气味浓郁,沁人心脾。闻声她抬眼看了看素虞,点了点头,幸好,你还提醒着我,你是皇帝,不是我的苏景宸。

“嗯,早些睡吧。”

凉成秋梳洗后躺在床上,便感觉一阵轻柔淡雅的花香,柔柔地竟让人生出些睡意来,这样想着,便极快的入睡了。

第二日起来也较往日的神清气爽,凉成秋便问了句:

“这是什么香味?”

素虞看了看沽玉,沽玉忙道:

“这是白贵人送来的鲜花丝绒枕,奴婢让太医检验无事后闻着香味好闻,便换上了,未曾禀告娘娘,娘娘赎罪啊。”

凉成秋摆弄了下玉簪,回忆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小可人,笑道:

“无碍,你倒是懂事。”

看着眼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凉成秋动了动手指:

“今日便你来给本宫梳洗罢。”

沽玉欣喜地拿起玉梳,小心翼翼地打理起了凉成秋柔顺乌黑的长发。凉成秋只是从镜子里淡淡地看了眼素虞,后者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不出悲喜与否。

晨昏定省后凉成秋没有走地那么急,缓步走在御花园里,不久边有个女声道:

“嫔妾拜见娘娘。”

凉成秋转过身子,原来是白贵人,想起了眼前女子送的鲜花枕,不由笑道:

“快起来,妹妹送的鲜花枕,本宫用着很好。”

白贵人秀丽飒爽的脸上多了些红晕,小声道:

“能给娘娘用,那枕也真是有福气。”

凉成秋不由失笑,还真是个小孩子呢,轻轻拉起白贵人的手,笑道:

“不如一起逛逛?”

白贵人忙点头,紧了紧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眼前女子的温柔秀丽,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的红晕又多了些。

凉成秋不觉,只是拉着白贵人的手慢慢逛着。

“哟,那不是宸贵妃么?”

凉成秋闻声看去,果然是孟皇后与王妃,傅嫔等人,出声的正是王妃,凉成秋笑了笑,发现自己握着的手有些发抖,回头柔声道:

“别怕。”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王妃娘娘,傅嫔娘娘。”

“臣妾参见宸贵妃。”

……

一阵寒暄,孟皇后向前走了几步,拉住了凉成秋的手:

“妹妹也来赏花?”

凉成秋也亲热的回应了孟皇后,笑道:

“臣妾看花开的甚好。”

“那便一起吧。”

“皇后娘娘,你看这花开的多好,像极了您,不像有些人,人老珠黄。”

王妃年纪不过双十,看着花便尖声讽刺起来了,凉成秋倒是没什么反应,而她身后傅嫔脸色反而有些发灰,傅嫔已经二十有五,倒是比凉成秋还大,这年老珠黄,到不知是讽刺谁的。

“嫔妾以为美就行了,有人喜欢就好,不然再好看,也没人欣赏。”

身后还有些稚气的女声传来,倒是白贵人帮自己反驳了起来,凉成秋眸色暖了暖,笑道:

“赏花而已,也能生是非,该管教了。”

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孟皇后,拉着白贵人去看一旁的新奇品种。

孟皇后转身看了眼王妃,拂了拂鬓旁的青丝,暗自想到:

“没心没肺。”

也便不再搭理王妃,转身回宫去了。而王妃也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刚想说几句什么,又看了看旁边傅嫔灰白的脸色,也不自找没趣,闷声走了。

“娘娘,那王妃说话那么过分,娘娘就不生气么?”

白贵人有些不平的捏着手绢,看向凉成秋。后者笑了笑,温声道:

“本宫觉得本宫还是挺好看的,没觉得生气。”

白贵人有些瞠目结舌,她还不知道这位神宫妃子能说出这种话来,久久地没接上话,凉成秋抿了抿嘴,收起了有些张扬的笑容。

轻似梦

“嗯?”

“嗯。”

凉成秋坐在美人榻上和站在面前的苏景宸大眼瞪小眼,头又有些发痛。

“皇上来我这里午睡么?”

凉成秋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明明在孟皇后那里用的午膳,又走到永宁宫来睡午觉,自己真的是有些弄不清楚苏景宸的心思了。

苏景宸点了点头,一手拉起了凉成秋,自己躺在了美人榻上,又将凉成秋拥了回来,低头舔了舔凉成秋淡粉色的嘴唇:

“嗯,吃了水晶杏子么?”

凉成秋上午走了一上午,如今正是乏累,被偷吻了好几口也没力气反抗,只得软软的靠在明黄龙袍上,竟很快入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入睡之时苏景宸搂着她凝视许久,凑在她耳边极小声地道:

“你要等一等我,一定要。”

一觉无梦。

凉成秋起来时就看见苏景宸坐在一旁画画,不由有些好奇,但又不想与他说话,只是起来装作喝茶,偷偷看了几眼,不料正与苏景宸的目光对个正着,不由又红了脸。

“那个,臣妾有些口渴。”

苏景宸没有揭穿她,而是轻声唤他过来,凉成秋走了过去,向画望去。

这画上居然是酣睡中的自己,她抬头看了看苏景宸的格外灿烂的笑脸,又想起了那个她以为已经死在回忆中的少年,脸上还没褪去的红晕又烧了起来,又是害羞又是欢喜,甚至还有些隐隐复生的希望和恐惧。

“皇上。”凉成秋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凉儿,朕,毕生只为一人作画。”

凉成秋伸手碰了碰画,又像是被烫着了似得极快的收了回来,像是希望憧憬,又像是害怕一般的逃开。

苏景宸有些失落地放下了画笔,却又笑道:

“要为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