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烛光虽然昏暗，却难掩她的貌美，往常从未见过她这般打扮。

“皇上。”

她上前侍奉，给他揉捏着肩膀。

身上酥酥麻麻，几日来的疲倦一扫而光。

“皇后今日怎么有雅兴来看我。”

“臣身为皇后，这些年来，对皇上少了些许的关心，当真是抱歉。”

“无碍，无碍，有这份心就够了。”

他其实一直在等着皇后，这些天来，自从太子被关进牢内，皇帝一直在等。

今日总算是等到了。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她竟还未说。

“若没有事，皇后可以先回去了，还有奏折要批奏。”

逐客令以下，皇后的手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

嘴唇微抿，似是在纠结。

感觉到肩膀处的力气小了些，他扭头，便对上了泪眼婆娑的双眸。

“为何哭？”

他抬手轻轻的擦拭掉泪水。

“皇上，臣的孩子做了错事。”

指的自然是苏宴，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所以你今日来是为了给他求情么？”

“是。”她沉默片刻说出这话。

苏琅小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得到自己母亲的体谅，就连自己最后当上这太子，都没有任何祝福。

没想到眼下关进牢内，他的母亲心也软了下来。

“他如果知道，会开心的。”

这些事情，皇帝也知道，明明是亲生的孩子，为何皇后会这样，他总是不懂，还好苏琅争气，最后在众皇子中拔得头筹，成为太子。

“所以皇上能否饶过太子？”

“不能。”

犯下这样的大错，怎么可能饶的过。上一次已经有人替他去死，这次需自己承担。

“当真没有在扭转的余地了么。”

她颤颤巍巍的问出这话，皇帝见她跪拜在面前，想让她起来，可是她却执意要这般。

“你可知道苏琅犯下的是什么罪？”

“臣知道。”

那千万将士的性命因为他全部葬身于那战场，他们也有子女父母在家中等候，可是却再也等不到。

若是不处置，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

“若将此时瞒下去呢？”

“瞒不下去，当时的官员全都在场看着，不出五日，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皇上，臣从未求过你，能否留他性命？”

已经没有任何转机，哪怕苏琅活着也好，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可以给她些照拂。

“朕答应你，将他流放边境，不过永世不得召回。”

他犯的这些罪，本该处死，眼下皇后这般的求他，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于心不忍，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那就多谢皇上。”

她缓缓站起，将面前的菜肴又往皇帝的碗中夹了些，嘴角牵着一抹笑意。

这或许是她作为母亲能够唯一做的事情了。

“你不去看看苏琅么？”

眼下他正被关在牢内，皇帝竟然让皇后前去看他。

“当真可以么？”

“朕应允了，自然可以，他或许也很想见见自己的母亲。”

这么多年来，皇后的所作所为也看在眼中，眼下若是能去看看他，或许会让他的心中舒服些。

“是。”

烛光昏暗，大牢内，此时的太子正靠在墙边，头发凌乱，当初的威严早就不复存在。

面前的饭菜也不曾食用，这几日的来，他早就变的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合身，松松垮垮。

那将士看到是皇后，一旁的掌事公公传来皇上的口谕，自然是让开道路。

“琅儿。”

他似是没听到皇后说话一般，仍然保持着那姿势。

“琅儿。”

她又靠近了些，这时的苏琅才缓缓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母后。

“母后？母后。”

第一声似是在询问为何前来，等到发现不是错觉，他又喊了一声。

“是我，你在这里还好么？”

“母后为何前来。”

他本有些欣喜，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将头撇向一旁，背对着皇后，因为不希望自己的母亲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去你父皇面前求情，可是你犯下的罪太过严重，所以，所以......原谅我，琅儿。”

她说完这话，鼻头一酸，又留下泪来。

“母后没错。”

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会为了他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做这些事。

“是我小时候没有教导好你，眼下就是后悔，也不行了，事已成定局。”

苏琅听完这话，闭着双眼，泪水从脸颊滑落，这迟了将近二十年的母爱，眼下他进了这监狱才得到。

“不怪母亲，是儿臣的问题。”

他当初就不该如此的贪婪，已经当上了太子，生怕会有什么变故，才冒险做这样的事情，如今东窗事发， 被抓起来也是应该的。

“不过你的父亲说过会留你一命，只不过要发配边境。”

“多谢母后。”

“你为何背对着母后，还在怪我么？”

“怎会，我只是不想母后看到我这般狼狈模样。”

他抬头看着墙边倒映出来影子，那是自己的母亲。

“边境有我身边之人，我会让他们好好对你。”

“那就多谢母后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要永不相见而舍不得，他只想着能和苏琅靠近些，想和他多待上一会，哪怕片刻也好。

“这里潮湿，不是母后应该待的地方，还请回去吧。”

她擦掉面上的泪水，又嘱咐了两句，不出三日便要将苏琅发配边疆，她要写封书信，给那地方的人。

后面的抽噎声渐渐远离，他回头，看到皇后的背影，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着。

这些年来，自己最想要的便是母后能够对自己好些。

眼下得到了，可惜只有这样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回到寝宫，发现一人竟然站在一旁，等候着她。

是苏澈，他往常从不会出自己的寝宫，想来也是听到了苏琅的事情，才前来的。

“皇后娘娘。”

他上前行礼。

“起来吧，进屋说话。”

眼中还是有些红肿，苏澈自然知道她刚哭过，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是。”

她将宫内的宫女留在门外，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苏琅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还请皇后娘娘节哀。”

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这些年来，若是没有皇后的照拂，自己背后没有靠山，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听到那苏琅之事，便想着过来看看。

“上次那件事情，我替琅儿表示着抱歉。”

说的是那巫术娃娃，虽然王晋元顶替了他，可是皇后的人查过，是自己的儿子所为。

苏琅差些害死苏澈。

“那本就是我命中该有的劫数，我自然不会怪罪太子。”

“他太子的名号已经撤下，不必在这样叫，以后便是一介平民百姓了。”

“那他仍然是我的皇兄。”

二人之间有血脉相连，就算没有了这名号，他仍然是苏澈的哥哥。

“眼下太子之位空虚，你是否有意想要......”

“未曾。”

还未等皇后说完，他便拒绝，他对于这治理天下并不感兴趣，只想着皈依佛门。

“你不怕你父皇逼你么？”

“那便将这皇位禅让给有能力之人，我常伴青灯古佛即可。”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也不会坐上这皇位。

“你和他真的很像。”

似是在自言自语，她看着苏澈的面庞，不禁想到他的生母，当初自己的没有能力守护身边之人，眼下也不能。

“皇后说的可是我的舅舅？”

苏澈听过自家舅舅和皇后的一些事情。

也知道是因为这层的缘故，才会对自己多加照拂。

“是啊，你这眉眼间和他很像，可惜。”

可惜的是，那人已经死了。

“逝者已去，希望皇后能够想明白。”

“这么多年了，我早就释然了，我的家中不允许我耍那样的小性子，必须进宫当这妃子。”

又寒暄了几句，苏澈便离了皇后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