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厂

“警察叔叔呗,就你这样的,恐怕脱光了站在马路上也没人动你吧?还惊动了人家,真是浪费国家资源,滚开!别在这里碍事!”

我感到身上不舒服,没心思面对她的羞辱,只想先去洗个热水澡缓解疲惫。

一想到自己碰到的东西,我便有种恍惚又真实的感觉,不像是一场梦,却又像是梦中才会发生的。

到了浴室,刚脱掉上衣,照镜子的时候却意外看到我肩膀上有五个很深的手指印,整整齐齐的戳进了肉里,五个窟窿泛着异样的黑紫色,漆黑的像是无视眼睛一般,与我凝视。

我没觉得疼,只有些发痒,外面的衣服也没有破,身上居然有这么深的印子,甚至都没有任何血迹?

不过更离谱的是,那项链上的红玛瑙,有一枚珠子竟然变成了黑色的。

我来不及关注这些问题,只关注直播账户的余额。

经过昨天晚上这么一闹,也算是红了,看着那几千块钱,眼泪含在眸中。

谢天谢地,母亲的病有救了!

刚洗完澡出来后,室友便称楼下有人找我。

我赶紧穿好衣服下去,到了下面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还以为室友耍我的时候,树下停的那辆豪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

她嘴角噙着善意的微笑,看我的时候眼中没有别人的那种鄙夷。

她伸出手来,客气的问道:“你好,你是那位账号名为‘怨念’的主播吗?”

“你是谁?”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那张脸妖媚极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伸出手来:“你好,我叫米娜,想和你聊聊天。”

聊聊天?和我有什么好聊的?但我还是耐住性子,想听听她说什么。

她邀请我去了一家餐厅,点了很多价格昂贵的饭菜。

米娜一直没说话,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进来一个男人,米娜见状恭敬的起身。

男人坐下,我偷偷打量着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他面色冷峻,轮廓清晰,眉目清冷,浑身都散发着寒意,看向他的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鹰眸上下打量着我,米娜也没有介绍,直接问了我一些关于家中的事。

说到了一半,米娜和男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

我问她:“找我来问这些做什么?”

男人忽然悠悠开口,冷漠至极:“因为你昨天见到的是真的冤魂。”

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诧异和纠结,干脆没说话。

他们又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回去了。

回去之后没多久,老板那边打来电话似乎兴奋不已,叫我趁着热度,继续直播,还大赞了我给公司也赚了钱。

我妈治病的钱还没有赚够,好不容易看到了红利,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

我给自己打气说不要怕,还有红玛瑙珠可以保护我,周一就是交住院费的最后期限,必须在这之前赚够钱。

于是,夜幕降临时,我直奔郊区那座据说闹鬼的废弃工厂。

传说中的老马特工厂是做钢铁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因为工厂操作不当造成了七人死亡,活生生的人被碾进大型钢铁撕碎机中,老板为了不背负人命逃之夭夭,结果却被人发现死在了阴暗的地下室中。

那七个人当时死无全尸,血肉模糊的撕碎机中,最后是谁的尸体都分不清,无法收尸,家属只能到工厂门前烧纸,一次烧纸的时候,有人听到啜泣声,哭声中带着机器的吱呀。

具体什么情况,鲜有人知晓,很多人听到过之后,便绝口不提此事。

一次生两次熟,我站在工厂门口,淡定的举起手机,解说之后,有观众表示:“不会是骗人的吧?在门口站着有什么用,主播有本事进去,当年的案发现场至今没人敢去,主播还是第一个呢。”

“主播真不错啊,不过估计那些尸体还在的话,也是怨气极深了。”

“当年那个老板死得有蹊跷,说不准真是冤魂索命呢。”

“楼上别说了,大晚上的我听得害怕,仿佛身后有人看着我。”

我语气尽量娇媚,让我的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并没有那么生硬——“想进去看现场当然可以,打赏呗各位老板们。”

话音刚落,屏幕上闪过几辆豪车。

钱到手了,我才抬腿便直接向着大门口走去。

这工厂差不多已有三十年,长期无人打理,破旧的门框歪斜着,红色的漆也在风吹雨打下早已经失色,那暗红透着邪气,透过门口远远向里望去,只剩下看不到尽头的幽深,仿佛顷刻间进去一个人,就会被吞噬。

不知何时起风了,沧桑的水泥地上被风卷起一些垃圾,与地面发出刺啦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

这老旧的玩意,在气氛的衬托下是他妈的真恐怖。

空寂无人的工厂里,只有一些老旧的机器,甚至还有过去工人的几件衣服,搭在衣架上,各处是灰尘。

比较起眼的就是撞在墙面上的那辆巨大的撕碎机,撕碎机前的地面上,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一些。

那应该就是年久的血迹。

我正要上前去看看,空荡的工厂中,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道粗重的声音霎时响起:

“姑娘啊,你大半夜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猛地一回头,却看到一个形容消瘦的老头。

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脸上,他觉得刺眼,伸手挡了挡,我急忙将光挪开,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老头身穿一件破旧的棉麻衬衣,已经洗的发白,挂在身上肥大松垮,手中还拿着一根捡垃圾的钳子,我特意看了一眼脚下,一双布鞋,是有脚的。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看起来面色蜡黄,双目枯浊。

我微微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上次那是一座山,是自然形成的环境,这次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是人为创造的,有人在里面活动也正常。

我沉住气,笑着问他:

“大爷,您这么晚在这里又做什么?”

老头没回答我,晃了晃手中沉重的编织袋,叹了口气。

“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背过身去要走。

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有我进来时踩下的脚印。

可只有我一个人脚印。

我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脑袋有些沉重,反正观众也看不见我,便点了颗烟。

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离开的大爷忽然转过头,无比惊恐的看了我一眼,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刚刚还存在的老大爷,竟变成了灰烬落在地面。

风灌进来,灰烬被吹散,我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难不成,我抽的是烟,实际上是寂寞的老大爷?

直播间的人见状,噼里啪啦的打赏。

“主播是不是有点害怕?我听着她喘息有些粗重呢。”

“这才哪到哪就害怕了?不都是你们的特效吗?演什么呢?”

“我打赏五十个蛋糕,主播继续往前走,带我们看看那个撕碎机,我太想看看十几年前的死人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我也加五十个……”

屏幕上突然布满了他们刷的礼物,我看着逐渐到账的实时打赏金额,三千二百块。

够我妈一周的住院费了。

我用力攥了攥胸前的红玛瑙项链。

他妈的,真鬼都碰到过了,怕什么。

我谢过观众,直接大步走到了离我不算远的撕碎机面前。

撕碎机外虽然落满了灰尘,却还是能看出亮银色的材质,巨大的机器一半直接陷进了墙里,另一半隐约可见一些利刃。

那东西很高,我仰头往上去,只见那利刃上满是黑红色的粘贴物,仔细一瞧,密密麻麻的分布着白色的斑点。

有人问:“主播,那黑色的是血,那白色的是什么?”

我忍住恶寒:“是已经风干了的蛆。”

凑近之后,不免发现,那撕碎机中还有大片的头发和白骨,白骨断成了一节节的,有粗有细,甚至还带着细微的小孔。

那是长年累月的虫子侵蚀的。

看过了之后,我正要走,直播间的人忽然发弹幕:“主播,别动,你再仔细看看撕碎机里面!”

我转过去,瞅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这话刚刚说完,我定睛又看了一眼,只撕碎机的旋涡中,隐隐约约的挤出几张人脸,他们长得都不完整,或是头被削去一块,又或是直接剩下了一半的脸。

他们忽然要朝着我扑过来,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对面的他们,小声嘟囔了一句:“救命。”

想到刚刚的老头是被我抽烟消灭的,我赶紧从口袋中掏出来,又点了一颗,那些幽魂又立马缩回了头,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似乎在骂我。

直播间的观众讶异:“这鬼居然怕抽烟?”

其中不知道何时来了一个观众,从未说过话,也没有打过赏,这时候却告诉我:“后院还有东西,你还是快跑。”

妈的,他这话说出来直播间的人开始起哄让我去后院,我他妈的还能跑得掉吗?

这人谁啊?人工智障?

我看着那几个不敢出来的鬼,抽着烟一转头,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一件青白色的工人装,正阴森的盯着我。

那模样有些眼熟,我努力想了想,看着那双眼睛,想到了刚刚见过的老头。

那瞳孔中一样充满了浑浊。

我再回头看去,那几只被绞死的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头缩了回去,只留下几只眼睛警惕的盯着对面。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烟,轻轻弹掉烟灰,终于明白了。

刚刚这些小鬼在向我求助,他们怕的不是我,而是对面这个东西。

这时候,对面的东西突然朝我飘过来,屏幕前的观众大叫着“它来了它来了它来了”,我往后一躲闪,那东西也直接转弯,再回头一看,明明跟在我身后,它却突然间消失了。

这时候,隔壁的盥洗室中,突然传来热水煮沸的声音,咕噜……咕噜……